有一瞬间,他几乎怀疑路庭是在逗他,这宛如对方故意抛出来“炸”他的胡扯,是对他前面说对方不敢的迷你打击报复。
可出于一种微妙的直觉,也基于自己对男朋友日益增长的了解,岑归继续跟路庭四目相对,他从路庭那隐约涵藏了一点躲闪意味,又没真正把目光移开的眼睛里,就读出这件事恐怕是真的。
但这只使事情显得更匪夷所思。
岑归迟疑地问:“什么时候?”
路庭都到了这种时候,他小心打量一眼岑归这会的样子,还赶紧分出两分闲心,去把卫生间里的风暖打开了。
在风暖运行的呼呼声里,路庭用一种在告解室里自白的语气说:“你全程远程监察我的那个副本,黑水中学。”
岑归还记得黑水中学,在两人不久前聊到游戏场npc重复与系统素材时,黑水中学里的许多游戏场景都还在他记忆里回溯了一遍。
看他这副仍没记起相关要点的模样,路庭摸了摸鼻子,他这次更精准划重点地说:“那一轮快要结束的时候,在我们找到真相,到湖边见证高小婷和湖怪苏静水的羁绊,那会儿你……忘了关双向语音,我就……咳,就在游戏场里听见了。”
岑归:“…………”
岑归像人工智能紧急搜索独立记忆扇区那样重查记忆,他终于揪住了一个线头,在脑中复原了当时情景——对,因为全程监察任何并不覆盖他的整个工作日程,他那会除了要每天盯“病毒弹窗”一样盯路庭那里情况,手上也还有其他常规工作要做。
黑水中学游戏进度到80%左右的时候,他刚结束巡查,回到了休息所。
并根据自己一贯生活习惯,直接去洗了澡。
“……你不是一直在专注游戏剧情进度么?”岑归说。
“在没发现你没关麦前,我确实是。”
“……”岑归深深吸了口气,他当初……后来也确实发现了自己没关麦,可他以为有位专注游戏的玩家没察觉,后来这事就也被他放到了一边。
他那会整个情感系统都还不怎么“活”,甚至无法从中体会出名为“尴尬”的情绪。
……但现在当然什么都不一样了。
岑归猛地想起另一件事,他重新盯住路庭:“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的?”
姗姗来迟的尴尬像是梅雨天里直往人皮肤上扑的潮气,岑归说话口吻也都变的充满小心。
路庭一咬牙,决定当一个诚实的人:“——从最开始。”
岑归:“……最开始是有多开始?”
路庭的视线就明显向下,往他一路拎进了卫生间的皮腰带上看了一眼。
岑归有了不好预感。
路庭果然也说:“从你开始抽腰带。”
“……”岑归说,“那你为什么不提醒我?”
这人当时究竟是抱着什么心态开始听的??
路庭为了不被当作一个有意旁听的变态,他立即为自己解释:“我一开始不知道,就听你那边一小阵丁玲哐当,像把东西随手丢在地上……”
岑归打断他:“但你能听出抽腰带。”
路庭闭了一秒的嘴:“好吧是这样,我以为你只是去上厕所。”
岑归:“……”
岑归慢慢地说:“你的意思是,因为以为只是去上厕所,所以你没有提醒我?”
……还准备要听一听?
这或许就是路庭看岑归流露出过的最生动表情,没有之一。
他和自己的恋爱对象对视,感觉对方已经尽力克制了一下,然而效果并不佳,对方看他的眼神,依然很像相恋多年,突然发觉男朋友竟是一个变态。
他试图向人解释自己不是一个有意听人洗漱的变态,结果把自己变成了一个仿佛故意听人去厕所的变态。
——简直成了加倍变态!
花了近二十分钟的时间,路庭苦口婆心,发自肺腑,连哄带劝的,就终于和岑归完整复盘了自己当初心路历程,向人忏悔般说明了“无意察觉麦没关——想要知道系统高级执行官是人非人——惊觉对方在洗漱——迟迟找不到打断契机遂一不小心听完了”的全部流程。
前执行官听完,表示解释的很好,当初的动机与事态发展他已经完全了解了。
他还平静地说:“我现在终于明白,我为什么要把这根皮带顺手带进卫生间了。”
路庭尝试性给人一个柔情又灿烂的微笑。
但岑归突然翻脸无情,用皮带把路庭抽了出去,冷酷道:“你给我滚出去!”
他内心的尴尬已经达到了阈值,再不把路庭抽走,就要爆炸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勇敢路狗,不怕自曝。
尴尬归归,在线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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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听”前情指路明灯第42,43,44章
第三周周末日万达成!!
第154章 “狗窝” “宝贝就该有宝贝的待遇”
岑归洗了有生以来心情最为复杂的一个澡。前执行官alpha尽管一向享有“工作狂”之名, 他的这份特质在整个系统高级执行官队伍里都如雷贯耳,没有人不觉得他像一台只是长成了人形的工作机器。
也由于他基本不去使用系统的调整室,所以, 高级执行官队里的其他同僚, 基本一致默认他从不给自己放松。
比较极端的,甚至认为,“放松”这个词汇压根就在alpha的人生词典里不存在。
他就仿佛能自行处理个人数据的系统分统一样,可以将什么放松, 什么休闲一类的词从自己的数据库里删去,并确保他再也不诞生相关需求, 不用执行任何关联程序。
……然而那怎么可能呢?
吃饭喝水等基本生理需求, 高级执行官们依然拥有, 这是他们仍未脱离人类队伍的证据。
岑归只是明面上从不放松,他作为首席执行官的生活也的确乏味可陈,日常找不出兴趣半点爱好。
在自己对记忆产生怀疑,隐约找回了一点记忆碎片后, 岑归便还隐约察觉, 他从不在系统的监管范围内放松, 不让自己在系统的“眼睛”下培养出爱好,这似乎是他有意为之并长久保持着的。
而在这样严苛且日复一日的枯燥生活里, “洗澡”,其实就是他难能可贵的放松时间。
系统还没有变态到连执行官的洗澡就要盯梢。
它虽然在执行官休息所里投放了毫无隐私可言的玻璃浴房, 不过, 当执行官们进行一些私人需求处理时, 系统也还是暂时关闭了自己的“眼睛”, 它在极致的去个性化空间里, 又施舍似的保留了一点所谓基础尊重与人权。
岑归不算有洁癖, 却习惯在回到休息地的第一时间冲个澡,这是他清空纷繁思维,转换私人隐秘情绪的有效方式。
……但这种素来有效的方式今天不起效了。
多亏他自曝了一段“惊天历史”,让他知道了对方竟然悄悄旁听过洗澡的男朋友。
岑归:“……”
岑归已经放任自己在热水里冲了十分钟,花洒被打到最大,氤氲白雾早就伴随着湿热水汽弥漫一室,让淋浴间之外不过两三步距离的位置,都在视野内变模糊不清,看不真切。
水声,还有一种奇妙的噪音个觉效果,它好似一面临时搭就的隔音墙,让岑归听不见更外间的地方的响动。
……也更听不见外面房间里路庭正做什么。
老实说,他也说不好自己这会想不想听见路庭的动静。
黑水中学副本快要结束时的那次冲澡,它本该都已随着其他工作日程淡化在了记忆里,假如不是路庭这么惊天一炸,岑归根本想不起来还有这一回事。
可有些事情就是一旦提起来就再难以忽略,有些记忆一旦回溯,在暂时仅剩自己的独处空间里,它就跟倍速播放的老旧影片似的,也不打一声招呼,不由分说便自动开始在脑海慢放……还逐渐连每个细节都变那么清晰。
岑归站在水里,情不自禁就会思考路庭当时是怎样在听。
他伸手去拧花洒的金属旋钮,听金属摩擦发出细微“咯吱”。
这种日常里理应被忽略不计的声音,此刻在人耳中仿佛便也被扩大,让只是开个水的人动作倏地一停,继而在想:“当时执行官休息所的那个玻璃浴室里,它的花洒旋钮也这么响么?”
……答案是未知。
岑归一会觉得好像那个旋钮声音挺小,一会又不确定,感觉以系统出品的双向收音设备,路庭说不定还是捕捉到了那一声,所以对方听见了他开水。
热水肆无忌惮洒落,转眼淋了临时下岗的前执行官一身。
前执行官听着水声哗哗,又听细密水柱落在瓷砖与玻璃门上,打起一片水珠四溅的声响。
他接着就又在想:“不管旋钮听见了没有,水声……是真的挺明显的。”
所以顺理成章,路庭肯定还听见了他在水里做的一切。
当岑归准备朝休息区酒店自带的洗浴用品伸出手,他才抬手按上浴液的压泵,便又动作停了。
因为他这时是在考虑:“……他不会还听了我压泵的举动,还心数了次数?”
这个猜想属实是有些过,感觉自己在“男朋友是变态”的默许道路上一去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