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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羡仙 (鹤望兰)


  魅魔继续引诱着,话语间已混了喜怒哀惧爱恶欲七种凡情的魔音:“怎么样?你若好好与我一回,相公我,不仅不倒去阳炎那头,还反过来传你修为。到时候天魔与你仙宫结了百年好,小小东荒,何足为惧?”
  见檀弓不为所动,魅魔忽想起什么:“哦呀,忘了你法力皆失,还与你说这许多做什么?美人,良宵苦短……”
  说着,已缓檀弓之带。
  耳边低笑的天魔之音忽然一滞。
  魅魔腿软扑倒在地:“你……“你……什么。”
  魅魔呕出黑血数斗,此时已有众多细小魔影从他五官之窍中流逸散出。汗水沾湿鬓发,并着血污黏在耳边,显得委顿不堪。
  只见魅魔的眉心现出一张金色令牌……
  原来檀弓早看破魅魔正在他们周围,伺机上身。所以方才抚卫璇眉心之机,已经向其中吹送了一张令牌。
  “北斗魁?”魅魔不敢置信,又见那金令上覆一周雪白鹤羽,恐甚于惊,“白鹤……童子?”
  檀弓:“五太先尊大圣垂鉴:天魔一族履犯天条,弟子太微代上请罚。”
  檀弓双手结不灭莲花宝印:“万邪岂能倾正。”
  天上雷霆左右散开,凌空降下一道紫色的天道法则!
  “破。”
  ……
  “师父,师父不要啊!栾儿没有撒谎!……是栾儿错了!栾儿知错了好不好……”
  “北极的坏人欺负栾儿啊,他们都是坏人……栾儿不要去北极……”
  “师父……栾儿讨厌师父!”
  天枢离体时,便看到半空中悬浮着象征着七情中“哀”的黛青魔气。
  不知道魅魔使了什么手段,许多幻象悬浮于空中。檀弓心神大震,天道法则劈了个空。
  天枢道:“赫赫阳阳,日出东方。太上圣力,普扫万邪。”
  “疾!”
  魅魔慢慢站起,他右手挪至檀弓背心,正欲施手时,却遭了天枢一击,于是只是匆匆在檀弓身上留下了一道五指爪印。
  正欲往门外逃时,檀弓却从那“哀“情中醒转过来,只是挥袖一拂,魅魔便向前扑倒。他肉身倒地不起,而一道黑影却是飞窜出去,一朵金莲紧随疾追而去。
  约摸一刻过后,天枢缓缓归。那含苞金莲花瓣慢慢打开,露出了里面一颗青色的宝石,上有一枚古字:哀。
  这便是那魅魔手刃的女魔君哀的魔种了。
  檀弓坐在床沿边,床上卫璇昏迷不醒。
  天枢有太多想好好怪他一通,怪他疏忽轻敌,怪他身为天庭道清德极的雷霆九宸高真,却有“哀”情,怪他从不听劝,独行其是,却终究没有开口。
  天枢没有回檀弓的识海,而是在一旁缓缓落下:“太微。”
  檀弓正看着卫璇的睡颜,听了这话只是:“嗯。”
  天枢叹气道:“底事伤感?”
  檀弓仍旧在看卫璇:“不曾伤感。”
  天枢犹然不信:“汝不与吾道来,又可与何人说去?”
  檀弓好一会才说:“并不曾伤感。只是我想,凡人若有失意之事,常说‘天意若此’,便可借此慰藉,少生许多忧愁烦恼。而如今你我便是这至高天道,也却有许多得非所愿,愿非所得之事。这冥冥之中,究竟又是何人之意?”
  金莲静绽不语。
  檀弓:“我从前是明白的,现下又忽地不甚明白了。”
  卫璇在梦中挣扎起来,应该是魅魔残响未祛,他道:“别走……别走!”
  这话在华嘉岛上就听卫璇说过,当时檀弓情态便是一滞。
  天枢道:“汝分明知晓,汝若是一日不向北极澄明此事,一日便要被长拘在南沧荒岛。太微,五百年已过,汝为何仍是执迷于此?何苦来!“
  檀弓:“若多一分调护扶植,栾巴何为三界倾覆之患,我又何为永世之憾?罪海滔天,理应全在我一身,太微早已是‘北极弃子、天外孤魂’了。只一副病体日笃,不知如之奈何。”
  天枢按捺不住:“太微!汝若再牵挂此事,可是忘了此行下凡之意?舍万乘仙躯耽小情,此不智之取也。”
  “尔可知,我还未曾见过他成人模样。” 檀弓说着,居然将卫璇的鬓发轻轻撩到了耳后,“若是他还在人世,约摸也长到这样的身量了……”
  卫璇甫一睁眼,便见了如此惊世震俗、悬江倒海之举。
  檀弓下一句话更是惊天动地:“此事不宜迟,尔既应诺,便与我立下道侣之誓吧。”
  卫璇好些时候才清醒些:”不急,别急……“
  檀弓道:“你方才被一只域外天魔附着神魂。眼下已无事了。”
  他为卫璇诵念清静经:“人神好清,而心扰之;人心好静,而欲牵之。常能遣其欲,而心自静,澄其心而神自清。自然六欲不生,三毒消灭。所以不能者,为心未澄,欲未遣也……”
  半刻过后卫璇果真畅奇哉,浑身通泰。
  卫璇想了一会才开口,说话很轻:“方才……方才那域外天魔莫非便是你那故旧之好?所以他附了我的身,你想起往事,便如此情急……”
  虽错得离谱,但已是极为聪敏机警之问。
  檀弓驳之。
  卫璇道:“那又莫非是我和你那故旧面貌有似之处?”
  檀弓疑而问:“何出此言?“
  卫璇笑说:“见道长怪怪的罢了。从来都不听你会为我诵经,今天受之若惊了。”
  卫璇就在檀弓手边上,单手撑头躺着,他更惊的是檀弓撩发之事,只是不说:“你我相识虽已十年,但相知不过两月。我需将话说在前头,并不与你再说浑话了,你当真是十成十地明白,道侣一词在赤明和阳是为何意?”
  檀弓道:“合籍双修。在赤明和阳,道侣即是道修夫妻之意。”
  卫璇道:“是了。合籍…你我皆为男子,此事在妖魔二道虽不鲜见,但你须知以家父之性,以我师门之自居之玄门正宗,未必会许下这桩事。况且你已见过家父的手段性情,我虽知你并非寻常人,须对他退避三舍,但你何必自寻麻烦事?你不知我家中还有许多见不得人的腌臜事,我未对外人说起过,故从不与他人深交。旁人看我何等风光,而我却知,这几十年来如履薄冰,本指望这一辈子如此浑噩过去,随时可预备下死。不想怎遇见了你?”
  “卫璇自觉并无过人之处,若有一星一点的好名头,也不过是瞎充字号罢了。无德无能,岂敢匹配。你若真是留意双修之事,又害怕寻了姑娘耽心动情,琴剑公子榜上,但凡你叫得出名,我一定替你寻来。唉,其实又何必舍近求远?沈悖,何等天纵奇才,你若示以真容,他岂有不应之理?实在不济,含贞或可,只你莫将他当了炉鼎使唤。那孩子心地纯良,我过往拘他太严些。如今到了这儿才知,他原就该生在这红尘俗世,一辈子平安喜乐,才是至真……”
  说起王含贞,卫璇不由心里一紧,但转而仍笑说:“所以还是请君细思量,百年之约,焉可不慎?卫璇昨夜一时轻浮之言,怎可当真?”
  檀弓不答。
  卫璇说:“为了你好。你不是常常说的吗,今日就当没有见过…后会。”
  怕伤心,快步趋,衣仍半敞,已至门前。
  “何必非真。”
  卫璇不动。
  檀弓道:“你所言千难万险之忧虑,于我如无物。尔明知如是,何故相激?”
  卫璇转身洒脱一笑:“你既问我何故相激?那我便问你何故相欺?若无今日之事,你还要借着先时不能动用法术之说,欺我到何时?我原以为你我并无芥蒂,你与世人之性皆殊异。你在哪儿,哪就是这浊世中一块清净之地。只要和你在一处,便觉得宠辱偕忘。 如今是我全错了。”
  檀弓对上卫璇讽语不紧不慢:“我封去你和无须的法力,只是恐无须在下界鲁莽生事,欺尔是为防你与他说去。后来……”
  卫璇道:“后来怎待?你不说出个好歹,我不依。”
  檀弓道:“后来见你在此地游兴甚佳,我一时便不相告之了。”
  卫璇走近他,低头气笑了:“如此一看,倒是你为我好了?你把我抛在荒村农家,又封我法力,怎不知我不会饿死冻死?”
  “你不留意之时,我一直都在。” 檀弓道。
  卫璇突然停了。
  檀弓看着卫璇的笑骂之举,极为不解,蹙损春山:“况乎你早见我面上易容之术犹在,怎会不知我徒欺尔。卫璇,你……”
  卫璇终于憋不住笑意了:“哈哈哈,你这人恁的无趣也却最有奇趣…说实在的,那几日我夜夜去烦你弹琴,你因着我在又不能修炼的,是气也不气?”
  檀弓:“并非全乎忌惮你在,只是尽一尽红尘之乐罢了。”
  檀弓之心也并非是全然的山巅雪积,卫璇忽觉。
  卫璇笑说:“好了,不和你闹了。不过一试,道长也见着了,我这人一身的毛病,还有许许多多你不见得晓得的。”
  这从来都善体人情、精巧过甚的卫璇,接下来的话有些乖僻:“道长,我这人看着散荡潇洒,其实眼里竟揉不得一点儿沙子。我绝无激你之意,只方才一半是我怕你丢了我,一半是真恼,只是后来一想,你倒也不曾然诺。我把你当作我这人世上独一个的知己来待,再没有别人。我千痴万想,不过是得一人畅叙心曲罢了,便不枉虚生一世。我知你原不该是这世上之人,自然有许多难言隐忧,可这些我都不会过问半句。但只求你不许对我扯谎,一个字都不行。我若是嘴上没有把门,问了不该问的东西,你只说不方便便是,万万不要拿乌七八糟的借口来搪塞我。我平生最憎二三其心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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