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须心急破口大骂。卫璇旋即指了一处。眼见一处清凉洞府就在眼前,众人何不星奔电迈而去。
檀弓独立于一片浓绿树荫下,无须道:“道君,我先进去探探有险没有。”
进来方知里头别有洞天,绿意盎然,那股盈天暑意消减了不少。卫璇拨开垂帘藤蔓,三人一路无话。
这洞穴愈往深处,愈潮湿浑黑。无须两手紧紧合抱着一颗鼎大的夜明珠,一步一迈向前挪着步子。
无须忽然吃痛地“嗷”了一声,不知何物磕着了他的额头,便用夜明珠去照。
这一照不要紧,却看见洞顶上密密麻麻的钟乳石笋毅然倒立。不知何处发来一声厉啼,接着连三带五、成片连缀那洞窟顶上汇聚起阵阵如低诉、如哭嚎的声音,直教人头皮发麻。尔后黑暗中一点猩红陡现,不到一息之间,整块穴空如浸红海。无须再看时,那哪里是什么钟乳石笋?分明是成百只合翼而眠的蝙蝠!
卫璇一手掐诀,一手将斗神风灵图祭在了半空,忽忽数息间,只听接连百下的“啪啪”坠地之声,一片红海如风过灯熄,尖啸也忽地没了动静。
“此洞是细磷狐蝠洞,外面这些子蝠只不过比寻常兽类多一层灵智,尚好对付。最里头还有一只母蝠,暂时且莫惊扰它。”卫璇收了法器解释道。
无须高声一指:“那里还有一只!”
东南方向还有一团绿色,好像万红丛中一点绿。卫璇如法炮制,但见那绿眼狐蝠本事非凡,竟闪躲过去,风驰电掣般向无须冲去。
无须借着夜明珠一照,“哇”的一声跌坐在地上:“这,这就是那个母蝠么!”
那“母蝠”转过头来,众人才看清这又哪里是什么蝙蝠?
那少年双腿勾在洞顶盘综错结的藤蔓上,倒挂穴壁。他一双碧眼深目,生得肌肤黝黑,身量尚小,形容不足,所以行动起来异乎灵便。这时只是来回转头地看这三人,似乎并无恶意,
无须见这少年呆呆傻傻,没有言语动作,便说:“你是谁!平白地出来吓人吗?”
少年无有应答,只是胡乱地用手比划。
卫璇用两指轻轻搭在他喉关处,只听他发出不足月小狗似的哀叫。
少年两腿一松,翻了个筋斗蹲在地上。无须踢他问道:“你是小哑巴?”
他歪头想了一会,尔后仰头狠狠地点了两下,冲着三人傻笑。
无须嘟囔道:“主人,我看还是个傻子。”
他手指蘸水,一笔一划地写了“鹿戎”二字,尔后挺起胸膛,指指自己的胸口。
檀弓不紧不慢地做了几个手势比量,鹿戎见了惊喜万状,也继续比划着。
“你会打手语?”卫璇道。
“嗯。鹿戎说,他家住鹿乡,水蚓老祖施法之时,他被风浪卷到此地,问我等如何回去。”檀弓掷出一团火球,在旁生起了一丛篝火。鹿戎见状,忙乐颠颠地去烤火取暖了。
“我不信!”无须说。
话音甫毕,洞穴里忽然地震山摇,方才被卫璇击晕的细磷狐蝠们纷纷振翅醒来,唧唧啾啾地飞回巢穴中去。流沙巨石从穴顶抖落,卫璇打出一道法罩护持众人。
待到动静渐渐平息之时,却见鹿戎正紧抱檀弓,在那瑟瑟发抖呢。无须初见便觉得鹿戎像一块煤饼似得肮脏丑陋,待在檀弓身边就如一只绿头苍蝇,破衍鞭登时就冲着鹿戎打去!
鹿戎立时跪地告饶,因是喑人缘故,只能泛着“呜呜”声。奈何无须护主心切,怒火正盛,哪里听得进去?可是沉重的破衍鞭一时也击不中瘦小灵巧的鹿戎。
鹿戎几个筋斗就翻到了檀弓身后,抓着他的袍袖,只露出半张脸来张望。
无须双瞳赤红,气破了天。
鹿戎向洞口飞奔而去,无须亦要追去。
“无须。”檀弓开口道。
令行禁止,无须如同被点了穴道一般定在原地。
鹿戎跑了出去,走进来的却是卫闻远。
卫闻远微笑,露出几分可亲的样子:“哦?檀贤侄也在这里,昨夜我来去匆忙,没有好好跟你讲过话。”
没等檀弓回答,卫闻远就说道:“你莫不是刚出的关,不知道外头现在风声紧?天下人都眼红你爹的紫火淬元丹,所以便有小人诋毁他,说里面掺了妖丹控制人心。我与你父母是罗浮旧友,知道他们的品行为人,他们就是没了身家性命,也不会做这些坏事。但你也需知‘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的道理,父母灾殃,遗累子女,檀氏独子今已遭天下逐之。我听说璇儿还是你同门师兄,怎么这些都不提醒到,还带着你出来抛头露面,惹人眼目?”
卫璇不应,不语。
卫闻远乃是当今天下一等一的高手宗师,这稍稍一扬声,撼动得整个洞穴都开始震颤了:“是也不是啊?卫首座。”
卫璇听见那特意加重的三个字,说:“我的不是,保护不周,一起怠玩了,我们走吧。”
卫闻远说:“嗯?不用。贤侄,你先回去就行了。”话中冷意愈发鲜明:“因为我看…璇儿今天来这里,恐怕不是寻什么宝来了。”
第18章 种业果严父解恨 生异变慈母退敌
无须本来就讨厌卫璇,恨不得马上插翅逃跑,离他远远的。
檀弓见卫璇没有表态,应该是他们家事复杂,不便参与,旋即点头离去。
“怎么?我说你来做什么的,难道说错了?你是自己坦白,还是要我动手?”卫闻远反问道。
卫闻远朝洞穴更深处走去。洞外忽传来一个苍老却不失遒劲的声音。
“卫闻远,还我女儿命来!”
卫闻远笑道:“哦,这应该是你瀚音伯伯,快过去见见。”
卫璇呆若木鸡,他很理解卫闻远这个“见见”是什么意思。就像猛兽捕到了猎物,却要带回来给幼兽亲自击杀,训练他们的利爪和牙齿一样,卫闻远也希望卫璇来亲自了结这个送上门的“猎物”。
卫闻远不悦:“我要教你多少遍,你才能果决些办事?”
卫闻远不想听任何求情言语,直接点了卫璇身上大穴、封禁了他的口舌,看到他脸上的悲伤不忍之色,都十分厌恶。
瀚音真人乃是慕青在妖族的义父,他得了消息来救人之时,却见到尸骸蔽野、血肉狼藉,女儿女婿早已命丧黄泉了。
他悲痛之意难以掩饰,没有与卫闻远多说半个字,猱身而上。
可是他虽然制霸西元赤洲,却不知中土修士的巨细,哪里知道看上去不到四百岁的卫闻远,竟然已突破了分神阶段,几个回合下来,怎是敌手?差点就被卫闻远收押了魂魄,拘禁了元神。
卫闻远道:“瀚音兄,别来无恙啊。”
平地起风,瀚音真人身形晃动,衣衫撕裂,陡然拔高。
“哇呀呀——!”
他浑身被毛,生出四对肉翅。面似猴、身似鹰、而尾似牛,正是珍奇异兽天吼猴。
“吼——!”
一阵箫音响起,卫闻远也在以音波还击。
瀚音真人吼声沉猛无比,一声声接踵至来,仿若是要教这山崩裂,这水断绝。而卫闻远箫声则轻柔许多,细听其中似是美人泣诉,有万端柔糜之感,仿佛是出自一弱质书生之口。
约莫半炷香过后,只见卫闻远面虽不增色,但手上动作陡然加快。瀚海真人搏上命的较量之中,卫闻远还是轻松占了上风。
瀚音真人被震出半射之远,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卫闻远弹指一挥,一颗苍绿色的妖丹就缓缓朝瀚音真人飞去。
“慕青,慕青……我的女儿!”瀚音真人瞪大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悲痛地说。
卫闻远祭出十团斑斓光火,他竟然也拘禁了女鲛的三魂七魄。他说:“我炼化过十方共一千六十四只大小妖物,岂会吝啬这一只?瀚音兄,你想要就求我就是了,还怕本宗主小气么?”
瀚音真人力不能支,倒在地上口吐白沫。看见了女儿魂魄,洒下老泪,浑浊的眼睛盯着卫闻远的脚面,哽咽地说:“……还给我……”
卫闻远扬声说:“说什么?听不见。”
“求求你!求求你!把我的女儿还给我!”
卫闻远也没多为难他,慢慢地俯身掀袍,将瀚音真人的手掌掰开,将妖丹放了进去,笑说:“早知道这样好好求我,何必有今日呢?”
瀚音真人如得了世上最珍稀的异宝,双手捧着脸,胸腔都哭出声来了。
卫璇大呕出一鲜血,冲断了筋脉破除禁制,忽然喊道:“瀚音伯伯小心!”
正在这时,谁知他的背心忽中了某种无形力道,说是绵软,却也柔中带刚,教人推拒不得。瀚音真人前力已散,而后力未继,着身向前扑去,受了卫闻远十成功力的一击!
他的元神遭受轰击,背上也酥麻奇痒,渗入十二正经,仿佛有千万只蚂蚁朝心肺一齐啃咬。
回头看时,只见卫璇手上摆的正是一个击符的动作。
“祸生福灭符……?”瀚音真人惊道。
卫闻远笑道:“瀚音兄好博识。”
瀚音真人道:“怎么?怎么可能…你…”
卫闻远走到瀚音真人旁边,把瀚音真人攥着爱女妖丹的手踩在足下道。将他的手骨格格地踩裂了,就将妖丹放在手中把玩一阵,旋即轻轻一点将其化为一摊齑粉。他朝齑粉轻微吐气:“区区一只女鲛的妖丹,不过几百年的修为。我本来是用不到的。只是今日你非要上门来找茬,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