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欲、富贵、色相、自身的死亡都迷惑不了的卫璇,此时被最微不足道的恩爱魔境折磨地就要命丧了。
檀弓两手相摩生热,捧定卫璇的脐轮,令他以意专之。檀弓警道:“倘认魔境,流入邪道,徒劳心力,废堕前功。”
可卫璇根本听不进去,双手急抓,猛地推开檀弓。他对恩爱魔境信以为真,露出无限悲哀痛苦之色。
终于忍无可忍之时,只见他忽地拔出佩剑,照颈就是一横。
可是忽听哐当一声。
檀弓将他的长剑弹落。
有什么冰凉至极的东西覆上了他的唇,又轻又软。
这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双唇贴碰而已。
檀弓引导他舌拄上颚,渐塞定喉咙二窍,手指在他脐下三寸一点,让他的真火从下滚上,踊跃直至顶门。然后在他肋下一划,只见那颗未化干净的乌金药丸,便滑进了檀弓的口中。
卫璇方才还是入魔情状,力气本来也比檀弓大,所以这个过程进行得并不顺利,可以说是十分激烈。
卫璇目色终于清明之时,便见到他和檀弓双双倒在枯草之中。
檀弓长发乌云散乱,说道:“掩耳。”
卫璇除了震惊还是震惊,惊愕之际,一时没应变及时,檀弓一双冰冷的手便覆上了他的耳朵,那双手骨致分明,略带薄茧。他的吐息就在脸边。
只见一条紫色光带从檀弓眉心处飞出,形质华美如同宝缎绫罗。甫一现出时,就自檀弓身畔盘旋不去,似乎恋恋不舍。
檀弓轻轻喝了一声,那紫带一触这天地初生时的清正之声,便发出厉声尖啸,四散逃去。
这哪里是什么绸缎?分明是那魔种的原形——数以百计的魔鬼魂魄纠结一通的产物。檀弓虽捂住卫璇的双耳,他却还能听见一两分撕心裂肺的喊声。
这些魂魄各自分散,其中有顽固者还试图再一次回去檀弓体内,只是檀弓七窍皆为金色毫光所掩,众魔恶鬼见确无法门突破,只得哀嚎一声一齐朝井外飞去。
魔种如雪见烈焰一般,自灭无踪。
魂魄方一离去,檀弓便呕出一口黑血。
卫璇忙要起身去探他的伤势,檀弓却反手一翻,仍然将他压在身下。
檀弓俯身与他额头相抵,自那天心雪莲里抽调出一缕蓝色光华,凝实于掌中,渐成一团幽蓝色的冷火,伴随着筝筝金玉之音,一段清凉之气送入卫璇的灵台。
卫璇只觉金液沸滚,如凉泉降下,听见鹤唳、猿啼、蝉磬之声,诸般自然之韵,随后体有圆光,青气出顶,紫雾盈室。
檀弓从上至下在他上身三点,引导他的上田神舍,中田气府,下田精区三丹田合一:“琴心三叠舞胎仙,九气映明出霄间。”
话音甫落,残留在卫璇体内的最后一丝魔气也迅速逸出了。
“噗呲”一声,大魔之力重重叠叠地堆积之下,竟然阴错阳差地冲破了井口的结界。
晨曦的第一缕阳光照在了二人脸上。
两人虽然暂脱危难,可是皆是伤重,剑是御不动了。刚走出没两步路,便听见水蚓老祖已经回来了,只是还没走到井口那里。
水蚓老祖道:“滚开!”
水蚓老祖自然形成一道气场,莫说挪步了,连一丝风吹草动都能分毫不错地传进他的耳朵里。
卫檀二人不敢轻举妄动,便在一块大石后面藏起来。
不远处跪着的那个人两鬓飞白,正是沈并。
“你给老夫滚开!”水蚓老祖声音又蓦地响起。
这回沈并终于出了声,听这声音他亦是受了内伤:“檀家对我有抚育之恩,而卫璇玑识我于微时,从未嫌弃过我罪质之身,以心相交,以友道相待。徒儿不能恩将仇报。”
水蚓老祖恨恨地说:“这两个恩人好哇!第一个他们檀家大雪天把你赶出来,若不是老夫在河边捡了你,你早就冻死饿死了!第二个…第二个你那年伤重,走投无路去他南华卫门求援之时,他爹非但闭门不见,还让下人将你打得金丹破碎,你可见过卫璇玑为你讲过一句求情话么?”
沈并抬眼望去,凉凉地说:“少爷和璇玑都未必知道那些事……”
水蚓老祖冷哼:“未必?哼!好,就算他们不知道。你将他们两个骗上船,他们这个总该知道了!不该恩将仇报也已经恩将仇报了,从今以后你们就是两路人了,还讲什么往日恩情?”
沈并摇头说:“师父只说是有话要问他们……我不知道师父是要……”愈发愧疚了:“我对不起璇玑……对不起少爷……”
水蚓老祖快气死了:“是不是师父有一天被他们杀了,你也还能这么帮衬着说话,被人卖了还替他们数钱?”
沈并说:“师父收留我,教养我,待我有如亲父,乃是沈并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沈并绝不敢忘记师父的再造之恩!”
水蚓老祖将那操纵魔种的魔源朝地下一丢:“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你这样舍不得这个好朋友,我让他入魔,岂不是和你更志同道合了?”
沈并直接在原地僵硬了,喃喃自语:“魔源……魔种……种下魔种了岂不……岂不万劫不复?”
“要辖制一个人法子很多。求师父不要给璇玑种下魔种,就是废去他的丹田,令其一生不得修仙,只得和山林野鹤为伴,也足以令卫闻远痛彻心扉了!”沈并十分焦急,甚至能看出几分无措。
水蚓老祖一个袍袖拂过去,沈并立时跌身伏地,齿含鲜血。水蚓老祖失了好性:“没用的畜生!”
说着向前踏了一步,就要走向井口。却见沈并五指翻动,幽冥鬼爪朝水蚓老祖破势袭来!
水蚓老祖始料未及,连连后退,但二人修为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纵是他毫无防备,沈并全力一击,也只是令他破了相,脸上显出五道带血的豁口罢了,未曾伤及本体半分。
水蚓老祖捂住半脸,召出天魔鬼壬圈祭在空中,朝沈并飞去。
沈并的腰为天魔鬼壬圈所束,那力道再紧一分,他就要从中道被生生截断了。只见沈并仍是直直跪着,面皮紫涨,青筋爆出,毫无退让之意。
水蚓老祖一扬手,愈发气恨:“沈并,你的金丹还想再碎一次吗?”
看沈并神色微动,好像温顺了一点,水蚓老祖暂且搁下火气,松动法器。
不料沈并抿直了嘴角,朝水蚓老祖看去。
这一看杀气凛然,水蚓老祖下意识当真以为他有什么后手,便凝气防备,但沈并只是袒露出眼底凉凉的笑意:“金丹?请师父从沈并的尸身上踩过去罢!”说罢便直立着半身倒了下去。
水蚓老祖怒喝一声,一个挥手就要落下!
正在这时,忽听一阵刷刷响声。卫璇一手掐诀,一手将斗神风灵图祭在了半空,“咻”得一下,便将天魔鬼壬圈吸了进去。
只是他和檀弓几乎都只剩一口气了,斗是斗不了了,说话都困难。
水蚓老祖不知道他从哪搞来这样上古宝贝,还以为背后有什么高人在操纵,便没动作,不敢轻敌。
下一秒,一条蟒蛇粗细的火鞭就冲着他的天灵盖不偏不倚地打去!
“你这歹人好大胆子!我主人也是你碰得的?”无须忽然从天降下,大声喝道。
无须当时没有被浪头冲昏,沈并携数十部众与其打斗一夜,后来因为实在忧虑卫檀二人处境,罢手停斗,无须便也追来了。
无须气破肝胆,掏出种种傍身法宝,立刻下了无情杀手。
这条颇粗的火鞭名曰“破衍”,与无须先前惯用的几样风格迥然不同,此鞭用时全无轻灵之感,初使鞭者难以挥动,催动灵力时常有滞涩之感。
但一旦击中,便可使敌人三魂七魄一击俱灭,再无轮回转生之望,故名“破衍”。
水蚓老祖见了无须这样的阵势,没有硬抗,着地滚去,左右躲闪。无须一条火鞭缩回抽去,沉猛无比。
水蚓老祖着即便要拿住檀弓,无须双瞳赤红,见状冷笑一声:“这是你自己讨死!”
言罢掐诀祝咒:“——八方火神令!”只听“拍拍拍”八响,八张色彩浓淡、形制状貌迥异的法令凌空团成一圈,无须启一声:“疾!八方火神速速听令!”八张火令便同时绕过檀弓,分八面兜截,朝水蚓老祖飞去!
水蚓老祖一个不意间遭了一张“祝融令”擦身而过,登时如同纸鹘断线般扑出去一射之远,后头还有七张法令穷追不舍。幸而无须此时修为尚浅,否则仅一张祝融令祭出,方圆十里百年之内都难生寸草。
无须大叫:“给我站住!”
水蚓老祖却扭头冷笑:“小妖怪,不和你一般见识,你也太看不起老夫了!”
只见空中一股无源之水扑来,大减无须攻势。
无须叫一声“不好”,双目被毒水扑了。
正在这时,姚云比闻令而来,将赤书真人的三道剑意从空释放:“首座师兄,快走!”
第14章 天水渡口遇险招 百花阵中施杀手
赤书真人那三道剑意激发完毕之后,水蚓老祖便将极浓极厚的水雾朝无须泼去,追击了上来。
他一掌握住了姚云比的肩膀,姚云比的肩胛骨瞬间就被他捏得粉碎,御剑自然也就坠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