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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羡仙 (鹤望兰)


  问之无果后,将士便牵出一个清柔秀美的鹿角少年来,竟然是白鹿儿。白鹿儿那日在山下拾了许多金玉,欢天喜地去黑市上拍卖,但他贪心无厌,溢价十倍,被受他骗的买主捉住,当作娈童倒卖来了西冥,后来又被天兵所擒。
  白鹿儿哭说:“为什么问我呀?我都说了我爷爷是夫诸,是大天帝的神兽!我我没来过西冥,我不是妖怪……放开我…”
  鹤臞子拧了一把他的鹿角,白鹿儿只觉得脑髓都要被他敲出来了。鹤臞子手化白刃,生生割下来一块角:“好大胆子!吹牛不打草稿!”
  正在极刑逼供,却听见震天般锣鸣响动。
  “不好!妖怪来人了!”
  鹤臞子抓一把土望空中一撒,几百天兵刹那无影。可是凤凰尖啸,火光照出了他们的虚影。天兵看见凤皇真身竟来了,怆惶奔逃,难分东南西北,身下坐骑惊驰乱走。寅王挥动两柄银锤,大笑:“好!来得好!我将你们杀一个片甲不留,方知我的利害!”厮喊之声响冲霄汉,星月无光斗府迷。
  四野通红,马蹄之下人头乱滚,火光之中妖血横流。昏天惨地,似无已时。五色妖幡晃动,寅王连扑数十蛮雷使者,脑袋横掼地上,血浆乱迸。黑烟铺地,千团火块,蒲察道渊纵马舞叉,虎蛟雷翅展开,一摆其尾,蒲察道渊铠甲离鞍,撞下马来。正待毙命之时,却看鹤臞子抛出一块红光镇坛木:“九天雷祖,除祸摄毒!”
  众人哪里知道他还有如此后手。这一下天兵抖擞,妖众行伍不整,连连退败,凤凰火焰都冷却了许多。
  这镇坛木上加持九天真意,正面刻有“万神咸听”四字,两端刻有乾坤、坎离四卦,譬若雷祖亲自驾临。鹤臞子趁乱取敌,道袍大袖挥动,长剑一挑,将寅王擒拿在手,可是与此同时,凤皇也衔了蒲察道渊。
  火烟散去,两方俱各罢手,凤皇眸射冷意:“放开他。”
  鹤臞子冷哼说:“妖孽!还不束手就擒!”
  蒲察道渊慷慨生哀:“不要管我!吾今为敌擒,愿死明忠志……”
  话还没完,鹤臞子已经说:“兄遭此不测之殃,弟心如刀割。待弟回去禀报雷祖,一定早日彰你功勋…妖孽,九天同你势不两立,我们来日方长!”
  言罢擒着寅王,向后退步。在镇坛木的雷光之中,寅王动弹不得。天狐等部蠢蠢欲动,但凤皇看见部下命在一线,长目一睨,只能由鹤臞子慢慢后退。
  可是突然之间,紫雾红云罩夜空,万道虹霓透汉霄,云上来一仙客。
  妖众吓坏肝胆,天狐扭头要跑。鹤臞子见状更以为救兵,露出狰狞恶状,飞身上马大笑:“道祖大人显灵!妖孽,你安敢恃强狂逞,还不快速速下跪求饶!”
  话音方落,却听见一声巨大琴音,清越如三月春雷,正然从那千响万震铃中传来,破空之声异常响亮。
  檀弓坐于云上,一抚杀气三千丈,灵光透九重。二抚凤凰火焰为其所借,焚天燃地。第三抚之后,一支火箭从响铃中窜出,直劈鹤臞子心间!鹤臞子呼人应战,可是天兵如同牵线木偶一般,居然任听琴音调遣。抚操一曲,无数妙臻毫巅的琴音飞入响铃之内,放大了数倍之后,镇坛木顷刻化为红灰。
  坐骑长声悲嘶,前腿跪倒,鹤臞子连人带马跌下悬崖。
  ……
  寅王满斟一大杯,奉予檀弓:“恩人!从前是小弟错了!你喝了这杯,以后我是你牛马使唤!”
  “凤主大人,你是从哪里找来宝贝恩人?真不错!真不错!”寅王对越金道,“这一仗打得痛快!你没见王八羔子夹蛋跑了!连见到他们北帝亲爹,都没这样尿急的!”
  天狐咯咯笑,直接向凤皇敬酒:“这位元帅真是奇谋盖世。”
  越金觉得万分离奇,他就睡一觉的功夫,忽然来报说首战大捷,击毙鹤臞子,生擒蒲察道渊,说九天这一下知道他们有个利害人物,绝对很久都不敢来犯了。再听他们描绘得有声有色,越金仍然不敢置信。十几日以来,左尊大人面对众将质疑,从未曾阐明为何要令全军缄口,原来是早知神仙诈略,惟恐军中有细作通风报信,此役过后果然排查出来。况且若不是凤皇有所成见,拦了檀弓,他早些前去,不费一兵一卒便可擒敌。一人足矣,需要什么士气么?频频回顾檀弓,愈发觉得左尊大人无所不能,实为天地第一神人。
  虎蛟哼哼了两声,若不是凤皇夹在中间,他就要去搂檀弓了。妖族性淳朴,因见檀弓着实本领高超,便亲近敬畏起来。但他们不是阿谀奉承,而是试图称兄道弟。但见檀弓淡淡的,所有话语能以点头摇头、“我不知”、“大抵若是”云云结束,也颇有些神奇。便也不凑话了。只将他当做一个神在旁供着,自己有说有笑吃喝玩乐。凤皇似乎心情也不错,没板着张脸。
  白鹿儿畏畏缩缩被押了上来。他见到凤皇,忙欲相认,凤皇却像不记得曾经利用过他一般,只挑眉去看檀弓。檀弓其实要说话,白鹿儿却连忙抢说:“大王,几位大王,我,我是西冥生人…被那群神仙逮住了,差点弄死了!今天还能回家看到大王,真是开心想哭……”
  夫诸、滕玄都属于德兽,享有天籍,自然与西冥妖类大有不同,相互都觉得对方是杂种,素有大仇。白鹿儿害怕檀弓说破身份,急忙装作不认识:“这位大人,我们,我们没有见过吧?”
  越金见他狼狈模样,冷哼一声,不知道檀弓是何态度,就没说话。众妖见檀弓对他多有眷顾,便好言说既然如此就带下去,不以俘虏处置。白鹿儿叩头言谢,连忙滚蛋了。
  酒席宴毕,越金回营帐寻不到檀弓,四处乱逛,却见到两个人高马大的狮子妖,正醉醺醺地压着白鹿儿,强他做那事。
  越金一个犹豫,总顾念他和檀弓相识,便喝开他们。白鹿儿被灌了药,迷乱之中,还以为越金也是暴徒之一,便向他脸上抡了一拳,连带吐好几车口水。越金勃然大怒,当下一脚踢折了白鹿儿肋骨,发誓从今往后他在西冥,受如何尖薄待遇,都不再插手了。
  “爷爷爷爷…爷爷救我……!”白鹿儿白叫一夜。
  凤皇住处积本如山,哪里敢征歌逐妓。夜半三更,仍看奏折看得胸中闷胀,头脑发昏,只能连灌冷茶。正在此时,却见门口一道雪白的衣影。
  凤皇薄唇凝在茶杯边沿:“你……”发觉周围乱糟糟的,慌忙将铠甲往后一藏。顿觉烦襟尽解,起身相迎,站到一半,强行按自己坐了回去。
  檀弓点头打了个招呼,开门见山,说出来的话绝没有这初见的衣影可爱。一是让凤皇宽宥今日的俘虏,二是问他第二桩事是什么。
  凤皇不能说完全意料之外,但还是拔高声音:“就这个事?”
  话音刚落,两个穿山甲将蒲察道渊带上来了。蒲察道渊半死不活,正昏迷着。凤皇不悦。刺猬兵说:“大王,他几次寻死不成,说一定要见大王…说否则大王就后悔终身……”
  凤皇闻言冷笑。小妖将酒泼了蒲察道渊脸上,他一醒,骂的不是凤皇,而是檀弓:“你这个叛徒!你不得好死!”
  凤皇脸色一下子就浓云密布。手下会意,便要割颈弄死,但是蒲察道渊挣脱骂道:“你这天庭叛徒!只有你是神仙,才知道雷祖的部众肯定会‘削耳’,听不见一般声音,一定会以某种法器探听敌情,便按兵不动半个月,磨光我们耐心,诱我军入计,然后又以神力驱动那千响万震铃!那铃本来能把万里外声音放大无限倍,敌营说话声音一清二楚,何等神器!你竟能操纵它扩大你的琴声,威力才那般巨大!不是上三天的人是什么!你荼害同族,好生歹毒!我要上奏三十五重天,大司法让你永沦畜生道!取你首级来,方泄吾恨!”
  他知道今是死期,便不顾一切,痛愤得力气更大了许多,小妖按不住。凤皇淡淡道:“你今已被擒,尚敢簧舌?”
  蒲察道渊厉声喝骂:“凤凰妖王!你重用他真是可笑!今日能叛九天,明日就能叛你西冥!”
  檀弓看他说:“蒲察道渊,你可知应元何故削耳?”应元是九天雷祖的名字。
  蒲察道渊突然被发这样一问,也愣了神,又见檀弓完全不生气,没由来气势一弱:“我怎么知道!”
  檀弓摇头说:“三千年前,栾巴偏安东隅,与九天来事无涉。然则应元率天部廷司、蓬莱都水司、太乙雷霆四司、北帝雷霆司,如尔今日这般屡犯其境,一日屠城三百座,妇孺老疾,乱刀碎剁。大军所过之境,血光十日不散。五常颠倒,道德尽损,伏日后倾天之祸乱,实为雷祖之所始也。应元为避栾巴歌啸之威,自割其耳,业之果报云尔。”
  蒲察道渊登仙很晚,没想到有这段往事,人也迂腐得很,一时失语:“可是,可是就算这样,也不是你助妖道的借口!”
  檀弓道:“你部众不思朗宣正教,摄治邪踪,诛伐不道,反而无事生非,缠旋西冥百年之久,视生灵如土芥,视异族为寇仇,虐杀妖民早逾千众。如是玩弄人道,不知儆惧,道殊可恨,法纪难容,是何异于你言中下三道之恶徒?今难何由而至,兹辱安所自臻,望尔知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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