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重兵把守的无间地狱鬼关门前,平等王直直挺肚进去。可檀弓却被鬼兵拦住。
鬼兵因道:“这位是平等王的贵客吗?”
平等王冷笑道:“什么贵客?你们给我好好查查他,不然别放进去!要是贸贸然冲撞了真君,都别想有好果子吃。对,衣服也扒了,免得藏什么暗器。”人反正已经带到了,又没说要亲自带到纯阳真君面前。怎么想宝相都还是要践诺叫他爷爷的。遂得意而去。
……
无须擒住一个鬼吏的衣领,将他举到半空:“你说是不说,我问你人现在哪条黄泉路上!”
鬼吏吓得哇哇乱叫,忙摆手让判官赶紧翻阅生死簿。那判官手忙脚乱,说:“回纯阳真君的话,真的没有…咱们女青大地狱里真没有您说的这个叫卫璇的…”
回头一看,其余九个大地狱的几百位判官,也都同他一样紧张,空中书页狂舞,不知道的还以为地府在这办科考。
这里是无间大地狱的阴司大判所,乃是酆都之中最为纪律森严之所在,可是往日一个个执戟悬鞭,持刀仗剑的牛头马面,今日全倒在地上叫苦连天。
“泰山地狱查不到此人……”
“九幽地狱也是……”
“报,报真君,黑绳地狱也…真君,您是不是记错名字了?”
无须听见,狠狠地将那鬼吏摔倒地上。他早就被打得皮开肉破,但是不敢哭叫。又一个鬼吏年纪小,哭爹喊娘的,无须嫌吵,直接用鞭子打断了脊柱,血都没见。
无须直接踩他们的脸说:“今天找不到卫璇,你们一个个的都给他陪葬!谁也别想活!”众人忙哭呼真君饶命。
“谁人在此喧哗?”来者绿靴黄衣,慈眉善目,长髯直竖,看上去有些年纪了。
众吏见他,立时呼倒:“殿下救命……”可是被无须一瞪,连求救都哑了炮。
他见了这架势,又看无须身量形容,吃了一惊,忙深深躬身为礼:“原来是玉虚境上神纯阳真君,小吏未曾远迎,罪大难恕。今日大临敝所,不知有何贵干?“这是泰山地狱的卞城王,他从附近直接来的,并没找人打探过。
无须气呼呼的,应该是打累了,坐在地上理也不理他。
因见地上七横八竖的,死的死,伤的伤,一数竟有二十多人,还是不记有的伤重直接魂返弱水的,卞城王叹息一声。
无须道:“老东西,你是什么东西?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卞城王脸色一滞,说:“小吏忝任泰山地狱阎罗,卞城是也。”卞城王面对无须都不敢称王,一直躬着身,未得许准哪能起身。
无须这才正眼瞧他:“哦,那你是个老大!那我问你,本君要在你们地府找个人怎么这样难!你们存心难为我是不是!那都别想活了!”
卞城王忙说:“真君言重至此,小吏惶恐!不要说是这些小孩子,就是借小吏十个胆子,也不敢唐突真君,更不要说刻意为难了。敢问真君所寻之人死去几时,姓甚名甚,哪里出身,有何特徽?“
“他刚死不久啊,叫卫璇啊,是生在长在住在赤明和阳的人。第九重天,是叫赤明和阳吧?”无须语气方缓和些,他踮起脚,对着卞城王比划了一下,“长得高高的!比道君还高小半个头呢!别的嘛,呃,我都忘记说了,他是个男的。”
卞城王听见“道君”二字,更加十倍恭谨,众人也无不抖了几抖,他忙说:“小吏这就亲自督查,一刻便知。”说着拾起地上各地狱的生死簿,念起咒后,忽见他背上生出几十条手臂虚形,千手同翻,快若疾电。卞城王道号又叫“千手万面幽冥卞城阎罗王”,果真名不虚传。
无须看着千手狂舞,突然安静下来了。因为他忽觉方才都是小打小闹,眼下这位卞城王看起来很有本事,若是他也找不到,那卫璇是不是真的就死了呢?
无须眼圈红了,他想说话催促,但是害怕一说话让卞城王分心,漏过了卫璇的名字,就只能瘪着嘴坐在原地,伸手想把鞭子收回来,可是上面的血都冷了,变得好冰好冰,他一碰便缩手了,一时不知何处。
可是这是一阵震天响的声音打破寂静:“参见纯阳真君。”
原来是九幽地狱的都市王、背阴地狱的楚江王和吴广王赶来了。
最前头一脸喜色的是都市王,他阵仗极大,后头跟着大张旗鼓的几十个人,八人共抬一顶御驾,应当是为无须准备的。而那吴广王单独一人,走在最后,着白袍银铠,眉目锋利,刀削斧凿一般,在一堆讨好笑容里,他这模样怪显眼的。
都市王和楚江王忙给无须赔罪,而那吴广王只是直直站在一旁,姿势僵硬如石,对他视而不见。
吴广王发现地上躺了一个熟悉身影,已断了一腿,竟然是自己的心腹好友,连忙扶起,一面狠狠瞪着无须,楚江王却拉过他忙说:“还不快给真君行礼!”
都市王忙笑脸:“这些有目无珠的小孩子有不周怠慢之处,真君随意处置便是,都是他们罪有此得,可真君这般动怒伤了身,属下等心甚痛之。”
此时无须只觉得他们吵闹,一摆手刮起一阵狂风,竟然将楚江王吹倒了。
无须也有点惊讶,哪有阎罗王这样脆弱的。再看那楚江王,倒不惊奇了,老瘦得褶肉都没了,脖子好像只剩一根喉管那么细。
“父亲大人!”吴广王忙去扶他。
楚江王勉强站起来说:“咳…请真君息怒。”
都市王却笑:“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就不要来这里凑热闹了。想在真君面前讨好,去大天帝面前邀功,也不是拿命搏的。”
吴广王怒道:“你!”
楚江王忙拦住了他,说:“小儿无礼,都市王见谅则个。”
“一老一小在这吵吵闹闹的合成体统,没看见真君正烦恼吗?要是没事就赶快回家,别死在这让真君晦气了。”都市王转脸又对无须笑道,“这些小的终日居于阴府之中,不曾有面圣之机。今日偶见真君的凛凛神威,便不知如何张致,冲撞了真君,是小吏调教无方。不要说为真君找一个人,就是千个万个,将我九幽地狱百万鬼魂全都搜刮筛查上十遍,只要能为真君分发毫之忧,小吏滚刀山入火海,万死不辞。”
都市王暗吩咐手下道:“传我的令,忘川河立刻停流,谁敢让真君所寻之人饮下孟婆汤,过了奈何桥,提头来见。”
见无须没说话,都市王便以为这话他受用了,接着说:“小吏能为真君分忧,实乃无上荣耀。不知道一会真君可有雅兴,到小吏府上闲坐片刻。”
无须又是焦急,又是烦躁:“闲坐?你看着我很闲吗?我在找人啊,坐什么啊?你有人啊?你藏着,你想死啊?”
都市王这般吃瘪,于是对着无须连忙赔礼,扭头悻悻咳嗽了一声说:“都在这干看着干什么?没有眼力见的东西,快去给真君拿个凳子,让真君在这冰冰凉凉的地上坐着算怎么回事?垫子要拿最软的。还不快去。”
“不用不用,本王这就有垫子……”
是平等王两手各提一个大盒子来了,气喘吁吁忙说:“属下舌拨,参见纯阳真君。”
他狗颠屁股似得亲自双手捧一张麒麟皮垫,为无须掸好了尘:“真君?”
见无须像听不见似得,声音高了两度:“请真君挪动尊臀!”他身材丰满,说话本来便底气很足,再一拔高,特别恢弘响亮。
无须一下子起身,把平等王踢倒在地:“吵死人了!你好烦啊!”
他还不觉得解气,揪住平等王的胡须一拉,差点连脸皮都扯下来了:“你再吵!”
转轮王失笑。平等王捂脸道:“真君抬爱,你笑什么笑!”
他转而对无须嘿嘿赔笑,打开礼盒说:“一点薄礼,请真君赏收。”
盒盖揭开的一瞬间,平等王也傻了。因为是底下的人准备的,他也不知道里头竟然都是些孩童玩具,花炮啊,竹蜻蜓啊,陶响球之类的,忙说:“搞错了,搞错了。”又开另外一个盒子,里头都是小孩吃食。
平等王满头大汗,这算什么大价钱买的消息!可是却看无须竟然认真地在里头翻找,略失所望说:“没有糖狮子吗?”
众人皆是“啊?”了一声。
无须喃喃道:“糖狮子…卫璇以前常买给我的糖狮子啊。”
这下无须更加难过了。平等王站着,把盒子盖上也不是,放下也不是,手都酸了。
终于卞城王收工,表情艰难说:“真君,都一一查过了…十方地狱里,都没有这号人…”
眼看无须擒鞭在手,就要发火,卞城王马上说:“但是!这生死簿上是没有枉死城的记录的。”
无须眼睛又亮了起来:“你不早说!”风风火火跑了,鞭子也不要了,更别说让诸阎王送行了。
前脚无须走了,后脚檀弓就进来了,正好错过了。
檀弓见十根殿柱上血迹未干,地上一根染血长鞭,上面还挂着一小块舌头,十几个鬼吏歪七扭八,伤重难起,无间地狱的大判官长左右脸各一道鲜明巴掌红印,平等王的胡子少了一半。
檀弓两眉深皱。平等王嘴里正塞着给无须准备的糕点,抬头看到他衣衫整齐,全须全尾地进来了,无不惊讶:“你怎么混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