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颤抖着松了手,不再去拽那根命运的线,可退步以后,生命广阔的海浪反而为他们分出了一条通天大道。
只要他敢踏上去,虽然周围是汹涌巨浪,脚下是尖锐石块……
温励驰给他掖好被子,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段顺闭上眼承受这份温柔,汲取力量似的紧紧攥了一把温励驰的手……
温励驰曾甩开膀子指着手下一批人说,都不敢,都不敢干这行做什么!机遇他妈的往往就是与风险纠缠不清……
只要他敢。
命到底是什么呢?
睁开眼,段顺平静地想:命就是一道坎,人人都有坎,他气喘吁吁筋疲力尽也绕不开,那就说明他该去挑战去踏碎,死还是活,那都不重要,最重要的,他得去拼一把,无论如何,为自己努力一回,什么都做不成也好,至少得去比一个中指,大喊一声去你妈的。
他对自己说:我敢,我当然敢。
第77章
温励驰狂奔在去电梯口的路上,珠宝店的人正乘着电梯上来,带着他昨天从公司出来以后临时去订做的戒指。
真的是突然起意的事情,昨天从停车场出来,透过车窗看到对面大厦上的珠宝广告,他突然就想订一对婚戒。
段顺并不愿意把他们的关系公开,所以那枚戒指他根本不知道能不能顺利戴到那只漂亮的手上去,但他就是去了,还是跑着去的。
他又做了十九岁那年一样冲动的事,狂风大作,西装革履地奔跑到珠宝店,那年是表,昨天是戒指,他很急,却依然挑选得细心,他知道段顺会珍藏一生,像爱惜那块走不准的表一样。
或许真是冥冥之中注定吧,注定他昨天鬼使神差订了那两只对戒,注定他今天要求婚,要结——不,不能这么绝对,并不一定会发生,但可能性很大就是了。
他或许要于今天结婚。
是的,结婚。
南边突然降雪,所有航班无限期延长,段叔最后还是转了高速。
温励驰知道段叔一定会星夜赶路,但再快,抵达医院也得半夜了。而手术方案已经敲定,所有医生已经就位,段顺也已经转院到研究基地,就等家属签字落笔,然后就可以开台。
段顺只有段叔一个直系亲属,但在等待的过程中,病情却是瞬息万变的,所以他思虑过后,决定准备一个plan B以备不时之需。
当然,plan B只是一个契机,实话是他早就想这么干了,没有这场突发事件他也是要求婚的,没有任何借口,他就是一定要把人娶到自己家户口本上才能完完全全放下心。
今天的时机并不好,如若不是时间催人,他也不愿意挑这么个时候,太仓促,也挺没排面,配不上段顺,但也不会有更好的时机了。
关于手术,他并不是没有最坏的心理准备,假使结果不理想,日后要立碑,他得提前拥有在段顺的名字旁边篆刻自己名字的资格,他需要这个名分,往后年年岁岁,世事变迁,他想要有一个角落堂堂正正刻下过他们相爱的痕迹。
求婚的事他只瞒着段顺。
周少言一直知道他有此计划,萌小龙是刚刚转院途中他叮嘱周少言去办事的时候允许告知的,温青莲和小球也是刚刚得知,各自震惊地在他身上锤了好几下。
他姑是泄愤,为他瞒了这么久,他弟是纯粹为“求婚”这件事兴奋,吱哇乱叫说要去告诉爸爸这个好消息,被他拎回来以后不高兴,拿小拳头擂了他手臂两下。一老一少的悲喜并不相通,哭累了笑累了被一起送到了去空着的病房休息。
甚至千里之外的段叔也知道了,行动前,他特地去问的。
段叔从小看着他长大,即使不是段顺的父亲,作为他很重要的一位长辈,也该知道这件事儿。
按理来说他们应该叙叙旧,早上那通电话太过匆忙没来得及,第二次该周到些了,然而还是没有寒暄,他像一个毛头小子,电话一接通,急哄哄地就表明了来意。
电话那头还没说话,先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似乎是受到了某种冲击。
确实也是难以接受吧,这两天,这个老人承受了太多的压力。
温励驰明白,所以说完以后并没有急着要一个答案,他很安静地在等,用绝对谦恭的态度。
虽然段叔同不同意他都势在必行,但如果可以,他当然希望可以得到所有的祝福。
良久,段叔开了口,没有表明具体态度,只说你们自己的事情,你们自己决定。
这意思,不反对不就是支持,支持不就是祝福!
温励驰捏紧了手机,低声说了谢谢,一句还不够,他反复说了很多句,最后段叔都烦了,咳了两声,先挂了电话。
电话一挂断,他立刻着手准备起来。
民政局的工作人员携带着工具在路上,高律师的法务团队也在路上,甚至,就连证婚人,家族里和他关系最亲近的大伯父也已在来的路上了。
他没有时间准备太好的环境,但所有环节,该给段顺的仪式至少一个也没缺。
拿到戒指以后,温励驰又往回赶,楼梯口,迎面和周少言碰上了。他边问人都到了吗,边大步往病房赶,萌小龙从大屋给他带来了正装和皮鞋,他抽空换了衣服,不用趿拉着拖鞋,走路简直是脚下带风。
周少言努力跟上他的脚步,像以往每次汇报工作那样严肃,语气里还隐隐带着兴奋:“法务已经就位,民政局工作人员也已经就位,温伯伯行动不便坐着轮椅来的,但我看了路况,通行无阻,萌小龙已经去迎接了,十分钟内肯定能到病房。”
“好。”温励驰眼底带笑,点了点头。
两个人快步跑到病房门口,走廊里分立着有两拨人,林林总总有十几个人吧,穿着各单位的制服,都提着不少东西,全是结婚用的器材。见他出现,大家纷纷骚动起来,各个脸色都带着点儿紧张,像厉兵秣马良久,将军挥剑向前,马上就能跟着上战场的士兵。
看大家蠢蠢欲动的样子,温励驰立马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关于这次行动,他很着急,急得就快嘴巴起泡上火了,他做足了准备,但结婚毕竟只是他和段顺两个人的私事,他觉得段顺一定不会喜欢在大队人马的注视下思考要不要答应他的求婚,他衷心希望段顺能发自心底地说一句愿意,前提是,绝不能是被形势逼出来的,声儿大了,他怕被病房里的段顺察觉到。
几乎是立刻,众人齐齐安静了下来,温励驰无声跟他们点头示意原地等待,然后深呼吸一口气,压下门把手悄悄进了病房。
病床摇得很高,段顺正靠坐在上头,举着遥控器百无聊赖地调电视频道,见他进来,立马把遥控器丢开了,露出个喜出望外的笑容。
他的脸色已经不能再差了,苍白,憔悴,但在朝温励驰笑的时候,或许是真像人家说的“爱意养人”,容貌奇迹般地愈加秾丽俊秀。
温励驰也冲他笑笑,段顺心情还不错,他觉得这是个好预兆。可等回身关好门,再转过头来,可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变脸似的,段顺不太高兴地盯着他,没什么怒意地埋怨:“为什么去这么久,我就要手术了,你还到外面乱跑。我一直在等你,你都不想多和我待会儿吗?”
“错了,错了。”温励驰完全承受这份责备,尽管他才出去五分钟而已,这点时间甚至都不够上厕所穿脱裤子的。
他甜蜜地蹭过去,顺手把手上那瓶矿泉水放到床头柜边缘,然后挨着段顺在病床边坐下,去吻段顺的脸颊。
段顺一被他亲住,立马柔顺安静了下来,闭上眼睛抖着长睫也啄吻起他。
这么亲了一会儿嘴,温励驰微微睁开眼睛,目光在床头柜上凌厉地逡巡了一下,悄悄伸出食指毫不犹豫地戳了一下水瓶。
“啪——”一声,瓶子落地,咕噜噜滚到了床底下,段顺受惊地“唔”了一声,但并没停下,也没说想看看什么情况,只是缩了缩肩膀,然后就继续专注地缠着温励驰的舌尖吸吮。
温励驰却不让了,把他轻轻推开,轻声说:“我看看什么东西掉了。”然后从床上下去,半蹲着俯身去察看床底下的动静。
那一听就是塑料瓶的声音,段顺拥着被子坐在床上,嘴唇粉红粉红的,有湿润的光泽,颇不满地嘟囔:“就是瓶水,有什么好捡的。”
话是这么说,温励驰坚持,他不情不愿地,也探着个头也去看了。
身子刚倾斜过去,温励驰倏地抬起了头,是个要起身的姿势,却并没有真的站起来,而是突然单膝下跪,直起腰的同时,左手从比较低的一个位置托起一个酒红色的戒指盒,右手则顺势打开了戒指盒。
里头是两枚男士铂金钻戒。
段顺的笑容陡然消失,瞳孔一瞬间肉眼可见的缩得很小。
温励驰含着忐忑不安的笑容张了张嘴,“时间太紧了,只能拿婚戒来顶一下求婚戒指,宝宝,我……”
他想说我以后会再补上的,话还没说完,被打断了:“别,你别……”
别什么呢?
温励驰的思维停顿了一下,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十年前段顺生日的那个深夜,那时候的段顺也是如此惊弓之鸟,他每次想要却不能要,都是这副欲言又止的惊恐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