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君为了家庭和睦,冒着被祖先降雷劈死的风险,于是说了那番话。
忆起过去,江冽忍不住露出个极淡的笑。
若他娘还在世,定会很喜欢逐衡。
时崇见鬼一样,纠结起眉头:“你……你在笑吗?”
江冽迅速冷下了脸。
时崇舒了一口气:“前夫,你还是这样顺眼。”
江冽:“如果舌头不想要——”
“想要,想要。”时崇捂住嘴:“唉,我非常好奇,你怎么会带上他们,不嫌累赘吗?按照这么走下去,我们什么时候能找到她们俩?”
江冽:“急什么。”
远处他们又说了些话,人群中散开大笑,逐衡看看左边,看看右边,笑眯眯地随阙成鼓掌。
那位二叔讲的故事,人妖魔三族大能皆包含在内,除了魔域圣君并十二位长老的双标事迹,便是正道几个宗门关于争夺“修真界第一”的明争暗斗,再不就是妖族皇子们夺嫡之战,讲得其实很隐晦,不认识主角的人根本听不懂。
是以江冽觉着,逐衡只是在享受这样的氛围。
时崇顺江冽的目光看去,被那个白衣身影晃了眼,忍不住道:“他长得真好。”
江冽略歪了歪头,心道,的确如此。
时崇问他:“哪找来的道侣啊。”
江冽沉默了一瞬,皱眉瞥他:“与你何干。”
时崇:“……”
时崇还要再说什么,突然看见有一队人朝清泉的方向走来。
“有人族过来了。”时崇舔了舔尖牙,眸中凝起贪婪的杀意。
江冽冷声命令:“把你的妖气收回去。”
时崇:“……哦。”
人妖魔三族惯常都以人形行走修真界,这是自亘古流传下来的不成文规矩。除了毫不掩盖妖气与魔气的个别妖魔,大多数看着与常人无异,只有大能才可一眼看出种族的差别。
来的人足有十七八个,皆佩着高阶法器,衣袍上凝结着玄妙的护身阵法,一看便知出身自某个大宗门。
时崇辨别道:“是乐修。”
他看着那些箫笛琵琶,烦躁地揉了揉脖子:“乐修最烦了,虽然攻击力不高,但跟蚊子嗡嗡一样,扰人得很,就算你不出手,我也要把他们赶走。”
江冽拦住他:“不大对劲。”
时崇:“怎么了?”
江冽:“领队是元婴圆满,不该让弟子受这样的伤。”
每一个进苍梧秘境的小队,都有大能跟随在侧,以便于应对突发的风险。
修士大多相信天道的因果论,很少有谁会为了抢夺机缘主动杀人——真正的邪修除外。
哪怕是靠吞噬他人力量增长修为的翼族,与在杀戮道中淬骨炼魂的影族,都不会随时随地犯杀孽。
以风初醒的话来讲:“杀了杂碎还得抗下杂碎的因果遭雷劈,图什么?”
至于像时崇和那几个散修盟这样的,纯粹是因此生飞升无望,报复修真界。
这队乐修人数多,修为也不低,基本排除了被偷被袭的可能,若并非修士之间的互相残杀,那么大概可以说明,是秘境动得手。
至今,除了一重的罡风与二重的瘴气,秘境还未显露过其他獠牙利爪。
江冽想起了那只狰。
领队弟子认出面前占据清泉的除了妖就是魔,本有些迟疑,回首又见身后疲惫的师弟师妹,咬咬牙,遥遥施了一礼:“这位道友,我等皆是神风……”
江冽召出斜照,随意往逐衡一行人身前的地面上一插,将剑气凝成一个赤金色的防护结界,又朝他们示意:“自便。”
领队弟子见他拔剑,手已按上背后长琴,见此舒了一口气,又施了一礼:“多谢。”
这队弟子们各个狼狈得很,每个人身上都有或多或少的伤口,有一个尤其严重,但他穿着红衣,乍一看倒辨不出血,只鲜血味顺着风吹过来,熏得狐狸鼻子猛然打了一个喷嚏。
逐衡见他们走到清泉另一边,为避免污染水源,以术法抽出水流清洗伤口,不禁站起身,隔着结界问江冽:“他们怎么了?”
“该是被秘境袭击了。”江冽顿了顿,如实相告:“我怀疑像狰那样的凶兽,这里还有很多。”
他觑了一眼阙成,见大大小小的眼睛都在看他,又道:“你们比他们运气好,遇上了没有杀意的一个。”
阙成委屈地揉了揉角,小声嘀咕:“那还没有杀意呐,我的角现在还疼。”
领队亦受了伤,他草草包扎完自己,凝重的视线扫过每一个面孔:“不能再继续走了,我们调息片刻,便回去禀报门主。”
有个女修抽泣道:“不管师兄的仇了吗?他连尸……”
她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另一女修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表情亦很沉重:“先前从未听说过有那些东西,那到底是什么,太可怕了……”
“它长什么样子?”
女修的话被人打断,闻言一怔,下意识朝一旁看去,只见一个俊美的白衣公子隔着结界,含笑望着她,心里居然奇迹般安定下来,她沉思道:“它有九个脑袋,九条尾巴,很像狐狸,但是又长着老虎的爪子……”
蠪侄。
逐衡神情不动,仍淡笑着看她,袖中的拳猝然握紧。
如今看来,却是要立刻就见境灵了。
他极轻地叹了一声,仰头望向天空。
再起雾吧。
下一刻,所有人的五感皆被突如其来的浓雾封住,逐衡抬袖一拂,空中气流翻涌,形成了一扇透明的门。
逐衡回头,见道侣也陷在雾里,便毫不犹豫地踏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绿茶:我得支楞起来了
注:关于狰和蠪侄的描写,全部来自于山海经
第19章
在不为人知的时候,秘境第四重正剧烈动荡。
境心的乱石阵中,一柄裹满赤色火光的长剑似乎有所感应,剑身不断发出震耳嗡鸣,剑意如涌动的海浪四散扩去。
在逐衡踏进四重境的一瞬间,熊熊火光浑似撕裂乌云的第一缕烈阳,拔地而起,朝远方疾飞。
“轰”!
火光炸成绚丽的烟花,尘与灰烬在林间飞散,所有生灵全部匍匐发抖,连遮天蔽日的巨树亦垂了枝条,恭敬弯腰。
剑气携无可匹敌的锋锐,贯穿一只凶兽的身躯,剑身穿上它庞大的兽身仍不减去势,在震耳欲聋的凶兽嘶吼中,风驰电掣穿越大半秘境,最终将那半死不活的凶兽钉进一方坚硬的山石,停在逐衡身侧。
至此,杀意仍未去。
与此同时,大地震动,地面裂出数百道沟壑,峭壁山峰巨石滚落,尘土澎湃飞扬,有一人在空中缓缓凝聚成形。
他穿着绿色衣袍,背负巨大羽翼,灵气围绕着他旋转,舞成漩涡,颜色枯黄的叶沾到他的手,竟重新变得翠绿。
逐衡冷脸向前走了一步,却是缩地成寸,瞬间移动到他面前,旋即抬掌震向他心口——
那人瞳孔骤缩,下意识想要凝聚修为扛住,却不知为何撤了护身灵气,咬牙硬接了这一掌,而后猛然被掼了出去,双翼接连砸塌了无数小山,被埋在乱石堆里。
逐衡负手站在原地,冷声道:“滚回来。”
那人双翼一展,轰开压在身上的石头,灰头土脸爬了过来,跪在他面前:“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还有一句没敢说:你看,我都没还手。
“当年你如何承诺我的?”
那人极快地瞥了一眼剑上的尸体,抿了抿唇:“定把它们看好,不让它们危害人间。”
“玄武神君的灵侍、堂堂神农鼎鼎灵,守不住一只蠪侄,守不住一只狰,”逐衡右手微抬,长剑嗡鸣着飞到他的掌心,他五指缓缓握住剑柄,将长剑指向鼎灵眉心:“也不知你想落谁的颜面。”
“等等!你听我解释!”鼎灵抬起头,长剑划破他的血皮,鲜血在鼻梁上淌出一条痕迹,他没敢擦脸,生怕下一刻剑就给脑袋戳个洞,语速飞快道:“你若不来找我,我也会想办法联系你,近日来,我脑子出了一些问题,时而会恍恍惚惚,陷入混沌。”
“每当那个时候,我似乎能感受到玄武,就好像她的气息离我很近,但当我细细感应,又什么都感受不到……”鼎灵喘着气,忽然垂下了头,双手紧紧按住眼睛:“会不会是玄武从苦海出来了?”
逐衡望向远方,手指微不可查地一蜷。
“不会。”他冷冷道:“我与她之间,比你更有感应。永远不要拿不切实际的期待来暗示自己。”
“哦……”鼎灵眼眶通红:“也许是我太想念她了。”
他又抬眼看逐衡,闷闷地问:“你不想她吗?”
诸天神祇都知道,这位朱雀神君执掌杀伐,处事嚣张,性格暴戾,虽身为守护之神,却常年闭关天外天,不问世事。
而他一旦现身,必有生灵遭殃。
没有神祇称得上喜欢他,他们或是讨厌、或是惧怕、或是拿他无可奈何,唯独一位除外。
当年的玄武神君。
玄武是唯一一个能让他言听计从的神。
可惜,三千年前四象封苦海,玄武随着结界降落人间,永远镇在了阵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