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若浅惯来冷情冷性,对太子的死没有半分动容,也无甚太多的情绪,就像遇到了平常的事情。
无暇同陆思贤多话,唤来宫人洗漱更衣,换了一袭月白色的宫装,淡雅简单。
用过早膳后,王贵妃遣人来请。
殿内的陆思贤走了过来,急切地唤住她:“你可有救治皇后的办法?”
“我为何要救?”秦若浅恢复冷面,摆手示退一侧的宫人。
陆思贤不愿透露自己的身世,心生一计,胡扯道:“我阿爹对她心生愧疚,为人子女当须替他解忧。公主若需什么,我尽力可好?”
秦若浅冷笑了下,小世子同她一样,无甚感情,脑子里只有钱,这个时候为一无关之人求说,可见必有缘故。
“眼下我并无事情,不若先欠着我的,如何?”
“可以。”陆思贤答应下来,又继续躲回殿里。
秦若浅理了理月白色织银襟口,目露坦然,命宫人好生守着临华殿,不须任何人进来。
宫里乱了。
国母与储君被下。毒是天大的事,储君为此丧命,朝堂风向顿时都变了。
午后下起了蒙蒙细雨,雨声喧嚣,丧钟声声叠起。
太子尸身已挪回东宫,雾水朦胧,白幡沾湿了,在水中无精打采地耷拉着,宫人全都换了一身白衣。
今日大丧免朝,午后已有朝臣来东宫吊唁,面露悲伤。
雨水淅淅沥沥,没有停下的样子,皇子都在东宫聚集,皇帝未曾出现。
昨夜发生的事情太过突然,隔着雨势都可知太子的死太过诡异,然皇帝在中宫陪着皇后。
储君大丧,国母生死未卜,数位皇子在中宫里都不敢随便说话,就连一向懒散为主的五皇子都没了生气,默默地站在殿内。
昨夜发生的事交由刑部、大理寺以及御史台共同去查,刑部尚书张正常年一张冰冷的脸,唇角极薄,眼神在不经意间就如同刀刃,轻轻一划就能在人的心口留下伤痕。
大理寺魏云卿截然相反,一张圆脸,温和如玉,阴柔俊朗,见人带着三分笑,两人一齐去查案,好似黑白无常。
张正未曾开言,光是轻轻一抬首,就让宫人吓得不肯说话,支支吾吾地就要哭了。
两人协同去见王贵妃,秦若浅亦在侧,掀了眼皮去见张正。
张正站在殿内,官袍一角沾了水泽,冷硬的轮廓让王贵妃倒吸一口冷气,素来都知张正冷硬,不结党、不营私,此事在他不知会怎样。
她命人赐座奉茶,张正拒绝:“臣等是外臣,按理不该入后苑,得圣上嘱咐才进了娘娘的殿宇,待问过案子后即可离开。”
软硬不吃。
一侧魏云的态度不同,满脸笑意:“娘娘抬爱了,您这里的茶肯定是好茶,臣等叨扰了。”
两人这么反调一唱,让殿内的宫人不知如何是好,到底是奉还是不奉?
宫人站了须臾,一咬牙不奉茶了,前者太凶了。
王贵妃此事也无暇顾及这个,让人去请了膳房管权人,趁着两人都在,将一册名单递给二人:“这是昨夜伺候筵席的人,一一在册。”
昨夜回宫后,立即命人去查的,只要在场,就算没有触碰的宫人内侍都记录在册。
张正接过名单,而魏云只看了一眼,并没有同他争的想法。
从头至尾都没有说话的秦若浅一直在观察着两人,大理寺隶属刑部,管的事却比刑部大,但依旧归其统领。
齐国公曾向她分析过魏云与张正二人,不可观其相貌,需从内而看。
张正是吏治出身,善断案而步步高升,魏云却是皇帝钦点的状元郎。
文人之间的争斗比起宫斗,也差不了多少。
魏云温润,不过是左右逢源,让自己在朝中如鱼得水,可真正能够让人放心的还是张正。
储君中。毒一事还需让张正来断,魏云背后多少是不干净的。
她起身走向张正。
见状,张正与魏元揖礼而向,她便挑了眉,似笑非笑道:“张大人手中可有证据?”
张正断案如神,接手半日间定当有所获。
闻言,并没有说话。
“昨夜殿下一眼看破酒中奥秘,给臣等极大的帮助。”魏云见上司不语,代为回答,笑意盈盈。
声音清和,张正抿了唇角,没有再答。
秦若浅恼了,横眉怒视:“孤问的是张大人,大理寺卿越矩代答,眼中可有上司?”
张正皱眉。
魏云不料这位公主竟直接训斥他,当即涨红了脸色,揖礼致歉。
秦若浅继续无视他,和颜悦色地问着张正。
张正面无表情,定定地望了脚下片刻,不卑不亢地回答:“臣手中毫无证据。”
秋雨又大了些,萧索之色席卷而来,噼啪作响,似擂鼓阵阵,让人不敢抬首。
“张大人辛苦了。”秦若浅道一句,转身回坐。
赞赏之意,很是明显,魏云眼中闪过寒光。
王贵妃不知女儿的用意,夸一人贬一人,这样的办法太过明显了,她好奇,外间来了许多宫人,她吩咐人带进来。
张正拒绝:“臣等是外臣,不能在殿内久站,既然人都来了,臣等去外间问话。”
他固来如此,秦若浅没有好奇,魏云笑意撑比下去了,这么大的雨去外面问话,你自己去,我不去。
他站着不动,张正抬脚,走到殿门的时候见他不动,语气冰冷:“大理寺卿不问话?”
魏云这才不情不愿地跟着走过去。
秦若浅的目光随着他们的脚步而动,张正看似如同汉朝的酷吏张汤,可却的难得一见的清正、刚直;相反魏云待人和煦,审案手段才如张汤。
王贵妃见她的目光往外挪去,实在不明白,便问她:“你方才是何意思?”
“张正断案如身,魏云审案酷吏,他二人在一起,此案破解的可能很大。”秦若浅神色凝重,道:“我要的就是此案审不出来,所有人在陛下心中都有嫌疑。”
皇帝多疑,这样一来,几乎所有的皇子都会胆颤心惊,她才有机会。
魏云心中不服气,必然给张正使绊子,到时此案审理的难度就大了很多。
毕竟皇帝怪罪,罪在上司张正,魏云罪过轻些,到时极有可能撸了张正的官,正合他的意思。
王贵妃不知她的意思,到时所有的人都有嫌疑,对秦承宗也是不利,“我觉得不妥,应该先洗清你阿弟的嫌疑。”
秦若浅冷笑:“你觉得洗得清吗?他给太子使了多少绊子,两人争起来,你以为圣上看不到?”
“这、我……”王贵妃支支吾吾,浓浓一叹,太子被毒。死,她是很开心,可是偏偏死在宫宴上,这让她的嫌疑都洗不完了。
她懊恼自己掌管后宫之权,旁人不用担心什么,她却如履薄冰。
对于秦若浅的解释,她还是不明,想问清楚,就见秦若浅起身离开,不给她再问的机会。
傍晚的时候,皇帝去了东宫,站了会儿就离开。
父子凉薄,让人心寒。
雨在入夜的时候,下得更大了,磅礴大雨,犹如珠玉落地。
陆思贤躺在窗下,裹着毯子,遥远就就见一袭月白色华裳的人走来,半个身子都被打湿了,步履急促。
片刻后,殿门开启,人影入内。
秦若浅身上都湿透了,一场秋雨一场寒,宫人准备了干净的衣物,隔着屏风伺候她更衣。
望着屏风后的人影,陆思贤眨了眨眼睛,不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多看几眼,秦若浅就转身出来,将她逮个正着。
她嘻嘻笑了一声:“你去哪里了?”
瞧着她色眯眯的眼睛,秦若浅几步走过去,揪住她耳朵:“想拿就拿,偷偷摸摸做什么?”
“那个、没看……”陆思贤觉得憋屈,她好像什么都没看到,好亏。
秦若浅眼中闪着炙热的光芒,也没有生气,只是觉得不可思议,小财奴也会起了色心,“你见过小偷承认自己偷东西了吗?”
“好像不会哦。”陆思贤笑着说一声,使劲推开她的手,心底忽而有些复杂。
她刚刚偷看了吗?
抬眼的时候,秦若浅一身杏红的衣裳映入眼帘,看着霎是好看。
或许因为骨子的气质,秦若浅适合艳丽的眼色,浓妆也能架得住,素颜就多了淡泊宁静。
她没来由地转过头,看向外间雨帘。
秦若浅不知她的心境变化,俯身在一侧坐下,惦记着正事,也就没有再逗弄她,一本正经地说起张正。
对于张正这个配角,陆思贤当初是他对比着包青天的,最后好像被九皇子弄死了,颇为可惜。
张正此人破案能力好,就是个侦探类型的人,就是脑子一根筋,不懂得变通,在九皇子的橄榄枝抛过来的时候,一脚踹开了。
她想了想,装作努力回想一番才回答:“张正如其名,正直不阿,是股清流,你不用招揽,行事端正就可。”
招揽也不用,他压根就不用听你的。
秦若浅侧靠着软榻上的案几,想起今日发生的事,也觉得这番话不错,“若是皇后所为,此案不能了结,要将所有人牵扯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