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终喊不到最后一个人,任启东被抓去凑数。分隔千里,任启东很乐意闲暇时与家人打打麻将唠唠嗑,前提是不提催婚那档子事。他三番五次重申,任母保证只打麻将,任启东才点开消息框里的游戏邀请。
然而迟迟没有跳转过去,任母那边都等急了。任启东鼓捣半天,才弄清那个棋牌游戏没有iOS版,只有安卓版,让他妈稍等一下。
家里的手机平板乃至音箱全是苹果的,谁叫蓝溱是个资深果粉,床头摆着《乔布斯传》,收藏柜里还珍藏着一个全新的第一代iPhone4,几年前高价收的。当年用过的也还保存着,只是早不能开机了。
书房的台式电脑却不是iMac,因为软件兼容性的问题。蓝溱不考虑装双系统,一套机子三个显示屏组下来比iMac贵多了,也实用多了。早些年,虚拟货币还没那么人尽皆知的时候,蓝溱也曾跟风挖过矿。在禁令颁布之前,他就抽身全脱手了,但那一排淘汰下来的显卡还没卖完。
任启东打印资料用过几回电脑,知道密码,秒速开机之后下了个安卓模拟器,点进游戏房间里。
唰啦一声,骰子在桌中央滚动,码得整整齐齐的麻将牌瞬间发到了每个人手里。任启东的麻将水平十分有限,好在游戏中有系统辅助,提示什么就出什么,有的胡就胡了,不会特意等什么大牌。
打牌是其次,群里挂着语音通话,任启东听着叽叽喳喳的嬢嬢们闲聊,很是暖心。
“幺儿哟,咋子不打个筒,全是条,煮面都够一锅喽。”
“哎哎哎啷个做啥子,母子俩串通喂牌啊,作不得弊。”
任启东插科打诨地笑笑,糊弄过去。
打了三四把,任启东就有些无聊了,但不得不继续陪下去,不想扫兴。游戏里每把打完都结算积分,牌局结束之后,输家要在群里发红包。数额一般不大,就是讨个彩头。
任启东几次都想按托管了,但又不想敷衍得太明显,过去一小时,另三家都是正积分,全是从他手上赢的。打着打着,忽然身后传来了开门的声响。
任启东瞥了眼显示器右下角的时间——15:37,他都忘了该到某人起床的时刻了。
任启东转过头看,蓝溱穿着松松垮垮的睡衣,正对着他打了个哈欠。他显然洗漱过了,嘴角还沾着一点没冲干净的牙膏沫,骨节分明的手搭在肚子上,揉了一圈表示他很饿。
手机开的免提,适时传出一句催促:“东东,搞快点噻,紧到挨做啥子。”
老一辈们都这么喊他,很常见的喊法。
却是第一次被别人听见这个有些狎昵的小名,尤其是在蓝溱面前。任启东慌乱之下退了语音,同时朝蓝溱摆了摆手驱赶他走开。
很少在任启东这儿吃到闭门羹的蓝溱,顿时愣了一愣。屏幕上跃然呈现着卡通的麻将桌牌,音箱里“三万”“八条”“饼饼儿”的音效不停歇地走着。这是什么情况?任启东背对着他,不顾他的死活,搓着喜庆的四川麻将。
蓝溱郁闷极了,饥肠辘辘地走近,站在任启东背后,盯着电脑屏幕看。任启东感受到后方投射下的阴影,转头简短又小声地说:“等会儿,打完这把。”
牌库里只剩下不到十张牌,还没有一个人胡。任启东鼠标挪到一张九条上,刚要点确定,蓝溱的手就覆到了他手背上拦住,同时说道:“我帮你打,你给我做饭去。”
不等回应,蓝溱就自顾自按着任启东的手移了两格,拖出去一张七条。
不多时,这一局就结束了。任启东在蓝溱的督战指导下,最后胡了个海底捞月,赢了三十二番。这是他今天胡的最大的一把了,任启东瞅了眼蓝溱,不知道他是运气好,还是真的牌技好。
任启东站起身让出位置,问:“给你做个蛋炒饭啊?快一点。”
“好。”蓝溱接棒坐下,也不挑剔,随口就应。他的要求向来不高,热乎的就行。
任启东没再说什么,出了书房朝厨房去。十多分钟后,他关掉油烟机,朝着书房大喊了一声,半天不见人影。
任启东皱眉走过去,蓝溱坐在椅子上玩得正嗨,凑近一看右上角的计分器,一人独赢三家,还要算上任启东之前输的分,就这么一会儿是胡了多少啊。
任启东目瞪口呆。
任启东叩了叩桌子刚要张口,蓝溱头也不抬地说:“打完这把。”活脱脱一个网瘾少年,沉迷的还是四川麻将。任启东简直想笑。
又过了会儿,蓝溱自己从书房里出来了,踱去餐桌坐下。任启东跟着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陪着吃。
家族群里发了三个红包,任启东每个都抢到了几块,合计到一起——八块五毛三。转手点开蓝溱的聊天框,发了个红包过去。
蓝溱正拿勺子挖着饭,听到提示音划开手机,大惑不解:“干什么?”
“你刚刚赢的。”任启东道,“你打麻将那么厉害啊。”
蓝溱难以置信他们打网络麻将竟然还算钱,没点开红包,翘着尾巴道:“要不是赌博违法,我早就财富自由了。”
任启东接不上这话,给他点颜色还真敢开染坊了。又想说他不是挺自由的吗,深感两人之间的差距,方方面面,最终是什么都没说。
“干吗?”蓝溱察觉到他的转变,“我赢钱你不开心啊?”
蓝溱点开红包,一看才八块多,想也没人会为这么点零钱计较,一时又不明白了。
任启东闷声道:“没有,吃你的饭。”
蓝溱听话地吃了两口,搁下勺子,压低嗓音冲着他道:“东东。”
任启东一下子从椅子上弹了起来,鸡皮疙瘩从头到脚,炸毛一般:“你别这么喊我!”
“东东,东东。”蓝溱偏要喊,还煞有趣味地乱唱了起来,“咚咚锵咚咚锵,齐得隆咚锵一锵。”
任启东看着对面摇头晃脑的那货,第无数次问自己,他到底看上这幼稚鬼什么了?
作者有话说:
写着写着点开了欢乐麻将,一边玩一边怕自己也沉迷。两把之后,欢乐豆输光了……OK,fine。
第9章 那我给你剪吧
蓝溱对酸甜口的菜系尤为偏爱,典型的南方人口味,骨碟里吐了满满一盘糖醋小排的骨头,盘里的蛋炒饭却只吃进去了一半。剩下一半,他毫无负担地推到了任启东面前。
硬要吃的话,任启东也还能吃下。但他一下子想起那天在电梯里,蓝溱让他减肥的抱怨,又看了两眼蓝溱的细胳膊细腿,再低头比较自己的体格,是比蓝溱壮出不少。他接过盘子,倒进密封盒,塞冰箱里了。
蓝溱依旧坐在餐桌上玩手机,弯腰驼背低头,标准的不良坐姿。任启东一手收拾着他面前的碗筷,另一只手插入蓝溱腰与椅背间的缝隙,用力拍了一把。蓝溱坐直了。
任启东洗完碗搁进碗柜,转身一看,蓝溱又是那样伤腰伤颈椎的姿势了。他头疼地想,是不是该给他买个背背佳才能纠正他的坐姿。但是估计也没他这个年纪的型号。
“坐好。”任启东解下围裙挂到一旁,问道,“我去楼下散步,你去不去。”
“不去。”蓝溱目视手机,没有感情地回答。
任启东一猜也是,就是习惯性地问废话,不然他们一天也说不上几句话。任启东洗了个手,拿纸擦着,又盯着蓝溱看,低垂的刘海遮住了眼帘,颈后的头发也盖过了脖子,几乎快到肩膀了。
任启东走到蓝溱跟前,一大片阴影投下,蓝溱的手机自动调暗了几度。蓝溱不明所以地抬起头,仰视着任启东魁梧的身材。
任启东将手指插进蓝溱的头发里,又俯身由下至上地从脑后摸到发根,一边说:“你头发好长,该去剪一剪了。”
“不去。”蓝溱甩了甩脑袋,仍是一副抵死不动的懒样。
任启东一只大手盖到他额头,压得刘海齐齐往下,整个眼睛都被掩盖了。视线所及,漆黑一片。
蓝溱无语了一秒,打开任启东的手,带着些恼意抬头瞪任启东。任启东视若无睹地说:“那我给你剪吧。”
“你会不会啊……”蓝溱隐隐有些不安。
俩人挪到了阳台,往地上铺了几张废报纸,就这么席地而坐。蓝溱盘腿坐着,稍低一些,任启东则是直着上半身跪着,手上的剪刀是平时用来拆快递的。
蓝溱发质还不错,微微有些自然卷,摸着挺舒服,宠物毛似的。任启东借机把平常想做但没机会做的事全做了一遍,例如给他扎两个小揪,例如把他梳成背头,什么三七分、中分全试了一遍。蓝溱的脸色跟随着渐渐暗下来的天光,越来越沉重。
任启东没有学过剪头发,但不觉得有什么难的,商场的十元快剪给他的信心。要不是背后没长眼睛,他早都想自己给自己剪了。今天正好,拿蓝溱证明一下隐藏的实力。
他回顾着理发店的流程,找了个喷壶装了点清水,往蓝溱头顶喷了喷,先稍微沾湿头发。
蓝溱被冰得一激灵,猛地缩起了脖子,一脑袋湿漉漉的水珠滴答滴答。任启东看了看手里的喷壶,术业有专攻,给植物浇水的好像确实不太行。他抓起垫在蓝溱肩上的毛巾,给他擦干净多余的水分,又拿梳子将湿发两边分好,才重新拿起剪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