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里有个单品名叫奶油小方,她就戏称自己为战士小方。
任启东一如既往地笑着,他不太理解少女的中二病,但觉得挺可爱的,乐于配合。
方菱没心没肺地过了几天,忽然又接到了那家企业的电话,做贼似的躲到角落接听。人事给她发了offer,提供的薪资标准不算高,对于实习生来说必然的。
这几天,她的心理预期可谓是大起大落。以为被拒时,无可避免地郁闷失落,却又在那之后享受着隐隐的舒适感。现在,不能再逃避了,选择哪边几乎不用考虑。
面对面开口有些难,方菱在群里提了辞职的决定,没说找了份新工作,而是假托毕设太忙。吕星和任启东非常平静地接受了,没有一丝挽留,方菱一时又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约好了入职时间,方菱掰着指头数,与任吕俩人共处的日子也所剩无几了。
吕星将招聘兼职的广告贴在店门口,紧邻着失物招领,小松鼠还是没人来认领。
方菱最后一天上班,是周五,吕星与任启东特地陪她待到了闭店的最后一刻,然后去搓了顿夜宵,当成散伙饭。三个人特别掏心掏肺地聊,都喝了点酒,有些上头。
吕星哭诉开店难啊,房租涨价人工涨价材料成本都涨价,他却不能涨价,每天做一千多个面包腰酸腿疼;方菱抱怨学校破事太多,家里也烦,还没毕业就催她相亲压力好大;任启东没太醉,但被闹哄哄的氛围感染了,想着这时候说些什么,也不会有人太当真,就稍稍倾露了少许只言片语。他发牢骚的对象当然只有那一位了——家里的懒鬼。
方菱的眼神瞬间清明了,打了个酒嗝:“嗝——东哥,你对象是个富婆吗?听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
任启东莫名感觉自己上套了,却不得不接着话茬往下说:“他妈是个富婆,他勉强算个富二代吧。”
吕星立马就问:“美女吗?”
任启东郑重点头:“好看的,很好看,是我喜欢的那一款。”
方菱愁苦又凝重地叹了一声:“唉,那你还有什么好烦的,简直人生赢家了!我还想追我男神呢,门都不知道往哪边开。”
任启东心说,堵他门口让他无门可开,又想想算了,别教坏小朋友。
吕星好奇地想看照片,任启东立刻说没有,吕星又揶揄道:“藏着掖着不给看,金屋藏娇啊。”
蓝溱的照片,任启东手机里不光有,而且还存了一大堆,从一丝不苟的证件照到偷拍的流着哈喇子的睡容。
任启东想着想着不禁苦笑。
一个秘密就像埋在地窖里的酒,掩埋得越深,香味越在土里发酵。他忽然涌起一股冲动,反正方菱要离职了也不会再有太多交集,反正蓝溱永远不会来店里,吕星也遇不上,他实在——太需要一个出口了。
任启东拿起手机猛划,翻到相册最上面,找出一张两人合照,摊到桌面上道:“喏,看吧。”
“哇——”俩人还没看到,就先给面子地惊叹起来了。脑袋顶着脑袋,又争抢着去看屏幕,之后齐齐发出一声真情实感的“哇塞!”
方菱有过预感,当初她半开玩笑地问是不是男朋友时,任启东那一脸呆滞的表情就出卖了他。只是任启东那时避之不及,她也就不追问了。她这一声惊叹,完全是因为合照中的另一个人,帅得有点离谱。看着也蛮清瘦的,和任启东形容的又懒又邋遢……
吕星是实打实地震惊了,他朝夕相处的东哥竟然是gay,而他毫无察觉。他也有几个gay朋友,在国外学甜点时遇见的尤其多,但从任启东身上一点没感觉出来那种气质。照片上的另一个人也一样。
方菱和吕星如同两座雕像,目瞪口呆地张着嘴巴。任启东被铺天盖的后悔及尴尬淹没,连忙夺回手机,结结巴巴道:“我、我开玩笑的,这我一朋友,不……不是那种关系。”
骗鬼呢。
方菱率先恢复正常,嘻嘻哈哈道:“东哥,有两把刷子的哦。你们要真不是那种关系,把他微信推给我,我试试,反正都追不到,追谁不是追啊。”
吕星一唱一和地跟着应:“我也行我也行,长得好看的,我不挑男女。”
“神经病啊你们。”任启东攥得手机都快折了,心慌心悸,大脑一片空白,不敢回想刚做的蠢事,撬开瓶盖就对瓶吹,希望自己失忆。
转眼到了十二点,地铁公交都停运了。吕星叫的代驾过来稍微要一会儿,任启东和方菱打的车到了,就先走了。
出租车上,方菱宽慰着怏怏的任启东,开解道同性恋又不是什么不光彩的事,又夸蓝溱真帅,问他们怎么认识的。
任启东闭目揉着眉心,那真是好久之前的事了,而且是不光彩的事。
作者有话说:
插播一段过去
第17章 我没犯过事儿
中环的一间写字楼内,工位上活人寥寥无几,放眼望去,绿萝的数量比员工都多。
“小任啊,这笔债你去要,务必在这个月之内要回来。他要是实在凑不出那么多钱,有多少要多少,绝对不能让他再逍遥法外了。”
任启东哦了一声,翻起文件上的资料,姓名年龄住址,详细得堪比户口本。甚至更胜,户口本只记录直系亲属,任启东往后翻了两页,连那人的外甥侄女的联系方式也赫然在册。
资料是直接递到他手中的,任启东对来源不甚明晰,那部分工作由其他部门对接。他负责的是外勤业务。
蓝天商务有限公司,主营业务包括:信息咨询、私人侦探、债务催收等。最后一项没有在公司介绍中写明,却是最赚钱的主营业务。
好吧,摊牌了,其实只营这一项业务。
任启东刚被招进来的那天,一个左青龙右白虎、蓄着满脸络腮胡的同事,边给他递烟边问他:“哎,你蹲了几年?怎么身上连个图都没有?”
任启东心中的侥幸啪叽一声碎了,掐了烟,局促地道:“没,哥,我没犯过事儿。”
那名同事摘了墨镜哈哈大笑,另一人从旁边跑过来,按着青龙白虎的脑袋,让他别再吓唬新人。俩人花了一个下午传授他虚张声势的经验,又给他装备上栩栩如生的花臂袖套,带他出门跑单子去了。
讨债这一行,讲究的就是一个围追堵截。法治社会,黑帮片中血腥残暴的那一套早行不通了,否则钱没要到不说,员工先得进局子排排蹲,禁不起这个流失率。
债务人的选择是事先经过筛选的。那些倾家荡产都还不起债的人,公司也不接,竹篮打水的生意他们不做。大部分委托人找到他们也是走投无路,就算法院判了强制执行,可财产早被转移到其家属名下了。多的是老赖这边欠着几十万的账,那边心安理得地住着大几千万的别墅,案例数不胜数。
这种人一般也很懂法,懂如何钻法律的漏洞。
任启东这些讨债的,也很懂法,懂人身威胁与蓄意伤害的定罪标准,不会踩到那条线。
至于其他的么,拉横幅泼油漆,堵门锁送花圈,呼死你大喇叭,都是入门必修了。任启东那股不良的气质,就是在这样一次又一次的外勤中培养出来的。对什么人说什么话,他渐渐融会贯通,通常嘴里吐出来的词都脏得没边。
这一次派给他的单子,任启东堵人堵到了证券公司门口。
真挺讽刺的,没钱还债,有钱炒股。彼时,任启东对炒股的印象还停留在“合法赌博”,就跟他的工作——“合法讨债”一个性质。
这项工作处于灰色地带,成功率很不稳定,所以佣金设置得也很高,一般是催收欠款的五成,随着数额的增加而逐渐递减。这是任启东所有干过的工作中,最挣钱的一份了。否则他也不会顶着良心时有时无的谴责,扮演凶神恶煞的社会人士,风里来雨里去。
遇上蓝溱,就是在这样一个下着暴雨的坏天气。他盯着证券公司的窗口逮人,比对照片,一个一个辨认过去。
忽然一霎那,周围的一切都黯然失色,所有客观存在的事物凭空消失在了他眼中,白的墙、灰的地、黑色的桌子椅子,只剩下一个人是彩色的。棕条纹的领带,藏青色的西装,一头秀丽的乌发整整齐齐地梳在脑后,薄唇抿成一抹淡淡的粉。英俊得简直不像话,微笑着,和煦又温柔。
下一秒,画面里出现了他的目标。任启东回过神,箭步冲上前,二话不说就要把人从凳子上拽起来。柜台内的蓝溱微微皱眉,抬头看了他一眼,声音清脆爽朗:“先生,这位客户正在办理业务,请您先到后面排队好吗?”
不知为何,任启东一瞬间就照做了,磕磕绊绊松开了手。只是马上,他又想起自己是来办正事的,清了清嗓子道:“我们认识的,有话要说。”
“我操你他妈谁啊,谁认识你了……”
庞大的体型差距下,再努力的挣扎也是徒劳。任启东把人拖了出来,开始走业务流程。
蓝溱见势不对,通过内线呼叫了保安。保安跟了一会儿,没发现暴力行为,也就回了岗位,告诉蓝溱是误会。
这是蓝溱毕业后第一份工作,管培轮岗,衣冠楚楚文质彬彬地坐柜,可给他累坏了。一些连字都不认识的头发花白的老奶奶,被孙子哄骗着来开户投钱炒股,蓝溱几次找理由说办不了。这下好了,被投诉到主管那儿,下班了还留堂多挨了半小时的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