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了,把签子折了几折塞进垃圾桶深处,又冲进卫生间漱了漱口,才心满意足的坐回了沙发,拿着笔继续写作业。
裴涯絮道:“你就知道他一定会吃?”
温悯生看着他一系列动作,含着笑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毕竟...”
视线转向大卧室的房门上,那后面隐隐约约有人声传过来。
裴涯絮也听到了那声音:“他父母在家?”
还未回答,那声音陡然拔高:“拖个地怎么了?使不动你了还是怎么着?啥活都让我干我要你做什么的。”
“哪有啥都让你干,不就是拖个地吗,你今天休班干干活怎么了?你上班我不上班吗?我不累吗?”
“你女人就该做女人做的,知道不,别说这些没用的。”
林远把作业本合起来收进书包,拿着遥控器把动画片的声音调高,盖住了争吵声,温悯生走到林远左边的沙发上坐下,裴涯絮坐到了右边,嘈杂的电视和瘦弱的少年夹在两人之间。
温悯生微微侧首,看见林远眼睛里清晰倒映着电视机上的五光六色。
电视的声音越来越大,大卧室的门被人一把拉开,林锐勇穿着衣服走出来,清着嗓子,声音震天响:“干什么玩意呢,耳朵聋了吗开那么大声,给我买包烟去。”
林远嘿嘿笑了两声,把声音调了回去。庞莹也走了出来,气恼的目光盯了林锐勇的后背一眼,又看向林远,眉头间的褶子皱成几叠:“周末也不是你也样看电视的,时间到了吧,你哥那鬼东西还不知道回来,是想饿死在外头吧。”
林远诶了一声,跳下沙发跑到柜子前,从一本故事会杂志里抽出十块零钱卷了卷放进口袋。庞莹绷着脸皮进了厨房。林锐勇站在玄关旁的冰箱前,拿出一罐冰啤酒打开,灌了一口。
小跑到玄关处管鞋,林远的眼睛闪了闪,犹豫了半天,开口道:“老妈,谢谢你。”
“什么玩意?”
林远眨眨眼,迅速窜出门。庞莹系好围裙,喃喃道:“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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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22年10月19日修
第10章 郁毒(七)
一家人吃完晚饭,林业学才偷偷摸摸回了家。小心开了门摸进客厅,走到饮水机边接了杯冰水。
林远听见了声音,打开卧室门冲出来,叫了一嗓子:“哥。”
林业学被他这一嗓子吓了一跳,杯里的水洒了点,他一手护在杯沿上,瞪了林远一眼,伸长脖子看了看主卧的方向,压低声音道:“爸妈不在?”
林远倚在门框上,点点头。
林业学松了口气,一仰头把杯里的水喝干,按开客厅的灯。
林远在后面抱着胳膊站着,越想越激动,眉头要飞起来。他看着林业学的背影,故意拿捏着腔调道:“我告诉你,虽然你抢了我的零花钱让我这星期没烤肠吃,但我今天还是吃到了,知道为什么吗。”
林业学走进卫生间里,脱下裤子撒尿,拖着长调道:“啊...自在,人生幸福时刻。狗日的那鬼东西有什么好吃的,就你一天天吃不腻。”
听见沉闷的水声,眉头下意识跳了跳,余光里温悯生的目光似乎没有躲避。
裴涯絮小幅度歪头,伸出一只手捏住温悯生的后衣领,将她拉到了林远身边:“非礼勿视。”
温悯生眨眨眼:“又看不到。”
裴涯絮松了手,扫了一眼卫生间:“你还想再看仔细一点是吧。”
温悯生笑道:“我哪有,不过你是鬼使的话,应该什么都见过了吧。”
裴涯絮侧开目光,指尖在胳膊上轻敲,眸色冷淡。
见她没有回答的意思,温悯生笑了笑,不再言语。
林业学冲了马桶,嘴里哼着不知道哪里听来的小黄.歌,越过林远钻进卧室里,一头栽进靠卧室右边的床中,舒服的哎呀一声。
林远扑过去揪他的被子:“你猜一下我为什么吃到了啊。”
林业学一巴掌把他推下床,抱着被子翻个身:“打一天游戏,别烦我,困死了。”
林远被他推的坐到地板上,凉气沿着手掌和屁股瓣往脊背上爬。他委屈的踢了一脚床柱,抓过自己床头的海宝砸过去:“咱妈今天偷偷给我买烤肠吃了,你没有吧。”
林业学被砸了一下,动都没动,哼唧一声:“是吗,真稀罕...”
刚说完,呼声便起来了。林远在地上坐了会,有点冷,爬起来挪回床上。
闲来无事躺了会,林远爬起来捡回海宝,又拿出桌洞里的漫画书翻了翻。
屋里除了林业学的鼾声和钟表的滴答声就没有其他声音,林远屏住呼吸试图过滤这两种声音听到其他的东西,他最喜欢这么干,尽管每次的结果都一样让人失望。
楼下跑过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林远知道这一定又是对面楼里那家媒工人的傻儿子出来缠人了。
这傻儿子是对面那栋楼里的,有先天性智力缺陷,不会说话,嘴歪眼斜,家里人半个月都不给他换一次衣服,也不张罗着洗澡,头发里全是虱子。
林远对他们家的了解,是从母亲和邻居们的聊天中得到的。傻儿子爸爸前不久在厂里出了事故,妈妈觉得过不下去就丢下老小跑了,身心受创的男人彻底不管傻儿子了,直接丢给小区里其他孩子,让他们带一下,偶尔会给他们发个奶糖吃。
冲着那些糖果,平时小区里的孩子出去玩也都会带带那傻儿子,只不过也只是在从游戏厅或公园回来的间隙里,并不会主动去找。
大家都嫌他烦又脏,天气不好没法出去玩的时候就聚在一起拿他当乐子,没钱去游戏厅就欺负他,比如让他吃下被狗.舔过的饼干或喝不干净的雨水。
傻儿子被欺负不知道反击也不懂告状,当然告状也没人会听,就每天乐呵呵的跟在几个孩子后面,被推摔倒了就哭,哭的满脸鼻涕泡,哭累了爬起来继续跟在他们身后。
他不爱回家,只因为经常被他那个残疾爸爸暴打,一旦打起来,哭声几栋楼外都能听到,一开始邻居还会去劝劝,现在基本都是两眼一闭捂住耳朵什么都不问,时不时还担心傻儿子他爸打人的时候别把自家楼道的煤球打破。
孩子们的恶意很纯粹也很大胆,他们做这些事时林远不会参与,但也没有去家长那里告发过,他多数时候都是缩在人群外围,一副事不关已高高挂起的模样。
有时当然也会觉得其他人有些过分,但最终还是没说什么,也许这种友谊他并不需要,也完全不用融入这个集体,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要是任何一个孩子因为他被家长揍了,他也一定会受到来自林锐勇不由分说的打骂。
只是啊,他偶尔的偶尔,也会蹲在那傻儿子面前,说些他一定听不懂的话。
例如什么,你不能总是叫人家欺负,你得反击。或者说下次他们打你的时候你就用嘴巴咬回去,见过狗咬人吗,你看他们还让你吃狗粮,那你就变成一只疯狗去咬他们,他们就再也不敢这样做了。
只是不管林远说什么,傻儿子都只会拿着石头片在墙上划来划去,给不了一丝回应。
他无法反抗恶意,只是因为他连识别恶意的能力都是缺失的。
林远揉了揉耳垂,那杂乱的脚步声已经走远了。他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又看了看睡的醉生梦死的林业学,起身把漫画书塞进桌洞里藏好,拿上钥匙出门。
出了小区,一路往白日里最热闹的那个巷子里走,拐了几道弯,来到一个比较隐蔽的胡同。
几个青年模样头发五颜六色的人正或蹲或站偎在一起,白烟缭绕。有些粗鄙的标语在巷子墙面上延伸,里面光线不太亮,只有一盏黄澄澄的灯泡,几人指间一点红忽明忽暗。
有人看见走进来的林远,笑道:“呦,小远来了,找哥哥要烟抽吗。”
林远闷头从家里出来,没留神竟走到了这里,顿时脸上一阵青青白白,嗫嚅道:“我,不是,我家里没人,我哥睡着了,我随便看看的。”
那几个青年的其中一位丢了手里的烟头,踩熄了,走上前两步站在林远面前,一手摸上林远的肩膀:“你哥还睡的着,知不知道他还欠着我钱呢。”
打了个激灵,林远扯扯嘴角:“我哥几天前还拿了我的钱...”
青年低笑了两声,捏了捏林远的肩膀又收回,上下打量:“长高了?好像又壮了点。”
“是吗?”林远有些惊喜:“我也感觉,我膝盖都疼好长时间了。”
青年:“生长痛是吧。”
又点起一只烟,递到林远面前:“那别绷着了,吸两口,也不小了。”
林远脸上又青了青,后撤一步没说话。
青年又笑了一声,烟头塞进嘴里:“逗你玩呢,来这里干嘛的。”
林远松了口气,手指揉揉衣摆,道:“我就是没什么事,想出来随便看看的。”
青年吐了口烟圈:“游戏厅,去不,哥请你。”
林远挠了挠头,嘿嘿笑两声:“不去了不去了,我爸妈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不在家就死定了。”
青年笑道:“要是发现是和我们这群不务正业的人在一起,你死后还得再煎两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