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九九:“成天到晚自己吓自己。”
他绕过实际上腿软走都走不动的步九八,悠闲地往夜色深处走。渐渐地,河上泛起了水雾,向岸上弥漫而来。
步九八忙不迭跟上,小心地拽住衣轻飏袖子,左顾右盼忧心忡忡:“九九……我怎么总觉得,这雾怪得很?”
“您心里作怪吧?”衣轻飏头也不回地道。
“哪有?九九,真的,雾越来越大了!”步九八有些慌了。
衣轻飏停下脚步。果然,刚刚还隐隐望得见对岸的连片灯火,如今雾气遮挡,别说前面了,四面八方都陷入了迷雾之中,路上好像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九九,你帮我看看,”步九八紧紧拉着他袖子,腿直发抖,“我后面有没有人。”
“哪有人。”衣轻飏看了后说,“你少自己吓自己。有没有带符纸,我打个火,前面路都看不清了。”
“哦,哦,我有。”步九八把装了首饰的盒子放地上,往他衣襟里忙里忙慌找符纸,找到后递给衣轻飏。
因为两手都是东西,衣轻飏先把吃的都放地上,又把装了玉冠的匣子让步九八拿着。他连连画了几张符纸,唰的一下,符纸们便各自悬浮升起,照亮出火光。
黑夜中骤然亮堂了许多。
其中有一张符纸火光忽闪忽闪。
步九八盯了过去——
猛地,雾气中映出一张白/粉红腮的女鬼脸。
“啊!有鬼啊!”步九八尖叫,死命掐衣轻飏。
女鬼:“……”
女鬼二话不说抢过他手上的东西,抓起地上的首饰盒,嘻嘻嘻一笑,风一般往雾中跑了。
“你大爷!”衣轻飏脱口而出。抢东西抢到他头上来了?
他正要追,步九八却被吓得不轻,死死拖住他袖子,硬是不敢让他放自己一个人待这儿。
“呜呜呜……我再也不来捉鬼了!”步九八哭得稀里哗啦,“捉妖怪也不来捉鬼了!太吓人了!”
衣轻飏搡了他一把说:“哭什么哭?”
步九八道:“咱们的东西都没啦!呜啊我送给二师姐的首饰!”
衣轻飏恨铁不成钢:“那你还拖着我不放?追去呀!”
步九八抽噎了一下,“没、没别的法子了吗?我、我怕鬼……”
“那您就搁这儿哭吧,九八大爷。”衣轻飏冷冷抽出自己的袖子,追了上去,符纸绕到他身前照亮前路。步九八忙不迭拾掇起一地吃的,边抽噎着,边可怜兮兮地追了上去。
二人追到河边,鬼没见到,却见水雾弥漫的岸边,正停着一艘华灯初上的三层画舫。
画舫上轻歌曼舞,流光溢彩,客人与歌伎间的谈笑声清晰可辨,真好似寻常繁闹的画舫一般。
步九八擦擦眼泪,看傻眼:“这、这画舫什么时候出现的?”
衣轻飏冷静地说:“那就得问刚刚那女鬼了。”
步九八看看他:“那、那咱们怎么办?三师兄让我们先不要轻举妄动来着……可东西还在他们那儿呢!”
衣轻飏轻飘飘道:“那还不简单——追去呀!”
作者有话说:
论卧龙凤雏,清都山全门上下只认这二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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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美人图|四
上来后, 才知道上了一艘贼船。
他们在船下犹豫那片刻,抢了他们东西的女鬼早没影了。画舫内觥筹交错, 四个各有美法的美人齐齐拥了上来, 脂粉香气扑了他俩满脸。
其中一个亲切地拉着衣轻飏的手往里走,说:“公子,你们今儿算是来着了!咱们的花魁马上初次登场, 能亲眼一见这金陵城最美的人, 这福气旁人可求都求不来啊!”
衣轻飏想起来那幅美人图,不觉好笑。
这还真是走哪儿, 哪儿都说有金陵城最美的人。可这人呢?是半天没见着, 到现在也不知道男的还是女的,高的还是矮的, 胖的还是瘦的。
衣轻飏索性抽出自己的手,笑说:“这位姐姐,我们不看花魁,只要你把我们的东西还回来。”
那位颇有四美之一杨妃之姿的美人掩唇轻笑:“公子真是与我们说笑话,您问问这画舫上的客人, 哪位今天上船来不是为了一睹花魁芳容?”
她眉目仿若天生含情,意味深长地看了衣轻飏一眼:“您也别急, 在此稍坐片刻。您想要的东西, 等该出场的人物登场了, 自会分毫不差还给您。”
步九八随衣轻飏坐下,不安地四处张望, 嘀咕道:“这群女子真是奇了怪了, 靠抢人东西招揽生意?”
“九八。”衣轻飏轻叩桌面, 堪称和蔼地问, “你看出她们是人是鬼了吗?”
画舫开始缓缓地在秦淮河上前进。
“说起这个, 倒是奇了怪了。”步九八皱皱眉,“是我道行太浅还是她们修为太深?我只觉得她们如普通人一般,身上毫无怨力或妖力。”
衣轻飏半垂下眼,轻叹:“那就是了。”
“是什么?”步九八茫然地睁着眼问。
嘭!
船身像忽然撞到什么东西,剧烈摇晃了一下。步九八慌乱跳起,瞪大眼睛:“怎么了怎么了?船怎么突然开始沉了?”却见周围人包括衣九九,仍岿然不动端坐如常,船身即使开始下沉,周遭欢笑声仍无异样。
步九八不由怀疑衣九九被什么东西上身了,慌慌张张地使劲摇他:“九九!你还坐着呢?船开始下沉了,咱们还不跑?”
“安静。”衣轻飏支着下颌,闲闲地侧首看他,“反正没什么大事,淹不死人。”
“怎么淹不死人?”步九八看他那端坐如常的样子便生气,急吼道,“我可不会水啊!”
衣轻飏这才稍稍认真起来:“九八,记住——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皆为幻境。勿要慌张,也勿要当真,保持冷静,等我……”
话没说完,船身猛地一抖,扑通全扎入水里。
“等你?等你什么!”
步九八惶恐不安,猛溺入水中,完全不懂如何呼吸了。
再往四周看,哪里还有衣九九的影子?他只感觉自己旱鸭子似的扑腾了几下,便越沉越深,逐渐失去了意识。
果然……步九八不甘地想,他这是上了一艘贼船。
——
和煦的阳光从窗外斜射进来,照在躺在榻上的美人一双眼睑上。
须臾,那美人眼帘微微动了动,如透明的蝶般在光线下振翅而动,美得动人心魄。这位图画般的美人,便像被画师最后在眉心添了一笔红,终于画龙点睛,从纸上活了过来。
掀开眼帘后,他目光颇为镇静,清醒得好似从未陷入沉睡。
只是这大大咧咧在榻上盘腿而坐的姿态,颇有些破坏了这幅美人图的美感。偏偏破坏者毫无自觉,甚至还抠抠后脑勺,抓了抓那头墨黑的发,有些奇怪——
这脑壳上戴的是什么奇形怪状的东西?
衣轻飏趿起地上的鞋。能把所有鞋都穿成拖鞋,这一方面也算他的一种能力了。走至窗边梳妆台上一面尺寸颇大的铜镜前,衣轻飏看清了自己现在的模样。
吁——
衣轻飏倒吸一口冷气。实在是……太伤风化了!
这模样完全是照着女子的妆发来打扮的。头上编髻簪钗,眉心依照原有的红痣画成莲花纹的花钿,粉倒是没扑,毕竟天生白皙,唇却抿了口脂,艳如烟霞。
最有伤风化的主要是底下那身衣裳。蚕丝纱制,丝绸滑如流水,半露不露的,把什么叫朦胧美演绎到了极致。
衣轻飏望着镜中这样的自己,不禁缓缓冒出个大大的问号:自己过去有一世投胎成女人了吗?他往下一摸,勉强冷静下来——还在还在,不要自己吓自己。
果然又是障,镜中的自己幻化成了前面某一世的模样。若是除去妆发,相貌是没什么变化,就是年龄嘛,比起少年大了几岁的样子,身高估计赶得上大师兄了。
衣轻飏又不觉有些无语。就这过于可怕的身高,这明显的喉结,画成啥模样,别人也明显认得出不是女人啊。
他一边无语一边开始看不惯地拆头发,拆首饰,披衣裳。反正他是厌恶自己那张脸,画得越好看越厌恶。
拿洗面盆覆面后,妆几乎洗得一干二净,他正找了块干净手帕擦脸,房门忽然敲了敲,又哐啷一声被人推开。
“阿一!你怎么还没打扮好,所有人就等你一个了!”
女子语带埋怨地走进,见到衣轻飏的模样不由拿帕掩唇道,“你怎么什么都还没化?头发还这么乱?这样怎么去排练?”
衣轻飏挑眉,问:“排什么练?”
女子睁大明丽动人的双眸,“什么排练?花魁出场的排练呀。你可别告诉我,你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了?三日后你就要作为花魁正式登台表演了!”
“劳驾。”衣轻飏觉得他要捋捋,“我今年几岁,这位姐姐?”
“十八呀。”女子探手摸向他额头,“也没烧着啊,怎么今天奇奇怪怪的,连自己年龄也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