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刚说完,搂着燕无怀的那只手的手背突然一阵火辣辣的刺痛,烫得他一下子把手拿开,同时扭头往后看去,见严爵还是一脸面无表情,但眼中分明有了忿色。曲中萧识相地把人松开,同时嘴里用口型说道,“放心,我不招他。”
说话间笑得一脸妖气地看了看严爵。严爵垂下眼眸,继续向前走。
三人一道到了这临充第一的酒楼,这酒楼名叫临仙楼,临仙楼做的鸭子远近闻名,色香味俱全,且有各式各样的吃法。传闻中连仙人都曾来光顾,可想而知其美味。
燕无怀挑眉问,“真有仙人来吃过?”
曲中萧摇摇手中纸扇,摇头晃脑道,“有是有,不过是黄大仙,哈哈。”
“黄大仙?黄鼠狼吗?”重明道人成日里跟小徒弟扯闲篇时,不知不觉给他讲了无数民间妖魔鬼怪的事,但他师父讲的故事乱七八糟,什么大蒜精,糖人精,连那茶壶精他都能编出来,所以燕无怀一直怀疑真假,不曾想这黄大仙还真的有。‘
曲中萧点点头,“正是,听说是个黄鼠狼装成仙家来的,不过后来让一位道长给收了。”
燕无怀听完叹气,“唉,真是可怜,不过是来想来解个馋,结果就把命给搭上了。”
曲中萧扫了他一眼,随即跟着道,“是啊,他又没做什么坏事。严兄你说呢?”
严爵面色不改,只淡淡道,“降妖除魔乃是修道人的天职,妖和道本就是对立的。”
曲中萧闻言只是一笑了之,而燕无怀则道,“非也,万物生灵都有存活的权利,为祸人间的自然要除,但是安安分分的就不必了吧,总不能全都杀得只剩下人。”说完拿手指了指天上,“上天有好生之德。”
严爵听他如此说,只觉得一派胡言,正想开口,曲中萧则打岔道,“哎呀,别争了别争了,这临仙楼到了,咱们先吃再说。无怀兄弟,我可跟你说,这儿的八宝鸭最地道,你得好好尝尝。”
他这一说,燕无怀当即转了过去,两人勾肩搭背地往临仙楼里走。严爵在后面看着燕无怀搭着曲中萧肩背的手,觉得无比碍眼,心想:燕无怀真是宋允的转世吗?蓬莱到底是怎么教的?怎么把宋允教成这幅样子?
临仙楼名不虚传,客似云来,在曲中萧拿出一小锭金子后才有位子。一个身材高大却消瘦的店小二领着三人上了二楼,在靠窗的一处桌子坐下,对三人道,“客官,可要吃些什么?”
“你们今儿客人怎么这么多?”曲中萧随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温茶。
那店小二笑道,“这不是要科考了吗?许多地方的考生赶来,京城住不了的就先在临充住一阵子。”
曲中萧听到科考二字忍不住皱了皱眉,声音低低地“哦”了一声。
那店小二没有察觉,只问,“看三位的打扮,不是赶考的吧?”
燕无怀不懂,只问,“科考是什么?”
那店小二愕然,随即一笑,“就是考状元。”
状元是什么?燕无怀也不懂,不过他没来得及问,只听曲中萧开口点菜,“要一份八宝鸭,牛肉两斤,一壶好酒,再炒几个好菜来。”
那店小二得令而去,燕无怀对曲中萧道,“这大地方就是不一样,连店小二看着都气派些。”
曲中萧回想方才那店小二的模样,虽然瘦了些,但确实眉目舒朗,堂堂正正。于是笑了笑,“不是所有的店小二都有这副人才相貌。”
三人一边闲话,一边等着菜上。菜还未来,店小二倒领来了一个人,略带歉意地对他们说,“三位客官,店里现在没位子,能否让这位客官跟你们凑一桌?”
三人齐齐看向他身后,那是一个中等身材的男子,生得相貌平平,穿着上也看不出什么,像是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凡人,然而神色平静,有种不可测的神秘感觉。
曲中萧最先反应,脸上神色看不出是喜是忧,只听他道,“崔掌柜,你怎么来了?”
那崔掌柜自顾自落座,把肩上的包袱往旁边一放,自行倒了一杯温茶,一口饮尽,“小崽子又到处跑,小心让人逮了。”
曲中萧嘿嘿笑了两声,对店小二道,“都是熟人,你且去给我们添多两个菜来。”
店小二应声而去。这边落座的崔掌柜则拿眼看了眼燕无怀和严爵二人,先是对着严爵问,“昆仑弟子?”
严爵没应声,他也不恼,转头过去听曲中萧介绍道,“这位是蓬莱的燕无怀小兄弟。”
此话一出,崔掌柜拿着杯子的手顿了顿,随即轻声开口,“蓬莱的,无字辈?重明老道的徒儿?”
燕无怀惊讶地挑起眉,“崔掌柜认识我师父?”
崔掌柜低低地“嗯”了一声。
燕无怀早就知道自家师父交游广阔,没想到跟这个崔掌柜都认识,那这个崔掌柜是什么来路呢?他在心里琢磨着。
曲中萧则是开口问道,“崔掌柜的,你到这临充来干嘛?”
崔掌柜拿眼扫了旁边两人一下,淡淡说,“临充的徐老爷说家里不太平,让我来给瞧瞧看。”
曲中萧一听这话便明了,这崔掌柜虽然是个掌柜的,但实际上还懂些收妖除魔的本事,不过不像一些道士,见了妖就要收,他倒是很讲情谊,只收祸害,因此曲中萧才能与他相识往来。
☆、徐老爷愁苦遇怪事 崔掌柜收妖还恩情
自古以来,士农工商,商是最为末端的,然而在徐家这里却不同。
临充徐家是有渊源的家族,世代经商,还曾一度是皇商,只不过如今没落了,渐渐式微。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徐家在这地方上依旧是首屈一指的富户。
徐家老爷也是个有名的大善人,平素里修桥铺路,饥荒年开粥棚救济难民,且不说远的,就这临充,谁家没受过徐老爷的恩惠呢,妥妥的大善人。
然而好人并非有好报,徐家到徐老爷这一辈,人丁凋零。徐夫人早年逝世,徐老爷跟夫人情深义重,不再续弦纳妾,膝下只有徐夫人留下的一个女儿,名叫徐娇儿。
这位徐娇儿徐小姐生来胎里带了不足,身体孱弱,从小离不得药,眼看着是个活不了长的命相。但徐老爷遍请名医,用尽良药,就这么吊着,徐小姐倒也颤巍巍地活了如今十七岁。
曾有算命的说,徐小姐的命数,活不到十八。这句话让徐家上下一直吊着心,眼看着十八就要来了,就等着这事应验了。然而出人意料的,徐小姐在半年前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从一个药罐子突然变成一个大好人,活蹦乱跳的,让徐老爷高兴不已,以为是上天有灵,是自己多年来的行善积下了德。
然而还未高兴完,紧接着徐家便开始家宅不宁。先是家中下人接连无端病倒,原以为只是普通小病,看过大夫吃了药也好起来了,但过不了多久就又是病了,而且人数越来越多,渐渐地,徐家上下个个有病在身,这可让人心惊了。
不久之后,开始有谣言传出,说是徐家小姐的病转移到了下人身上,她才好起来的。这话来得没缘由,但架不住人心要信,有些人心里怕了,便辞了徐家的事务。人一走,这病就真的彻底好起来,这下子,更是坐实谣言。
如今徐家只剩了些家生仆走不得,战战兢兢地在徐家呆着。徐老爷见此不妙,便琢磨着请道士大师们来攘治一番,如此折腾过后,徐家的境况并无改善,徐家下人还是该病的病,直到上个月,有个侍弄花草的小丫头病死了。这下子,徐家更是人心惶惶。
徐老爷自己也吓出冷汗,于是写了急信,请崔掌柜过来。
徐老爷与崔掌柜其实并不相识,但徐家祖上曾对崔掌柜有过恩情,所以恩人有求,岂能不应。
燕无怀听了这徐家的事,颇为好奇,便央求着也想跟去看看。
崔掌柜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这燕无怀说是重明道人的徒弟,但身上瞧不见半点法力,实实在在是凡人一个。倒是旁边这个昆仑的,看起来道行不浅,而且长得也有点面熟。不过他已经多年不与道中之人来往,这样年轻的小道,他该是不认识的。
曲中萧也是个爱凑热闹的,便跟着道,“崔掌柜,带我们去开开眼吧,我们保证不添乱。”
崔掌柜放下筷子,拿出手帕擦了擦嘴。再一瞧其余三人,曲中萧只喝酒不吃菜,他才活了十八年,但早就尝遍美味,临仙楼的这点花样还迷惑不了他;严爵则是恪守昆仑门规,吃素;只有他和燕无怀两人将那八宝鸭分而食之,吃得满嘴流油。这一对比,显得蓬莱是多么教导无方哪,一瞬间,他还真有点不好意思。
曲中萧趁他分神,果断地招来小二结了账,手脚伶俐地拿上崔掌柜的包袱背上,笑嘻嘻地说,“崔掌柜的,包袱我给你拿着,咱们走吧。”
崔掌柜两手空空的,就给他推着出了临仙楼,无可奈何下,四人一行便往那徐家去了。
徐家大宅在临充西边,高门大户的一处宅子,门前一对大狮子,上方牌匾黑沉沉地写着“徐府”二字,大白天的,朱门紧闭,莫名有种死气之象。
曲中萧闭起眼,鼻子微微一动,吸了吸气息,睁开眼对几人说,“有妖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