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是吧。”许文昌应了一声。
“那你这回考得如何?”他见许文昌从贡院出来神色淡然,不像在里头绞尽脑汁的样子。
许文昌见米水煮沸,把锅盖拿了起来,用勺子拌了拌,“还行。”
曲中萧不通文墨,虽然知道这许文昌大约有些才学,可也不确定厉害到何处。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见他娘惊叫一声,“相公!”
曲中萧猛地转身就跑,直奔他爹娘房中而去。
一进房门,就见他娘坐在床头,抱着他爹的半身,呜呜直哭,一张绝色脸上梨花带雨,手中攥者一方白帕子,颤抖不已地去擦拭他爹嘴边血迹。
曲中萧走近了才看到,地上几处零星血迹,从他爹的嘴边,到身上,到他娘的裙摆下来,曲中萧愣住了,“这是怎么了?”
箫苍苍抱着他爹,思绪全无,只知道哭,“相公,相公啊。”
曲中萧冷静下来,转身就走,“我去请大夫。”
☆、文曲星心善种恶果 九尾狐情深作杀孽
老大夫坐在床前摸着胡须为曲秀才把脉,神色沉重,半响之后放下手来,对站在一旁的曲家母子摇了摇头,“曲夫人,你家老爷这是油尽灯枯之相,你们要有个准备。”
箫苍苍听得愣住,“怎么会?我家相公还不到四十啊。”
老大夫起身,“他是自己把自己熬成这样的,与岁数何干?再说,你家相公幼时可能有顽疾未曾根除,体质本就不如一般人。”
箫苍苍听了这话,顿时心中一惊,可顾不上细思,只跪地拉住那大夫,“大夫,你救救我相公吧,他,他是个好人哪!”
老大夫见惯了生死,一把扶住箫苍苍,“治病救人是我的本分,可我也不是再世华佗,有些事是没法子的。”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曲中萧也被吓得愣住,呆呆站在一旁,反倒是许文昌冷静着,把那老大夫送了出去。
回来见到这曲家母子都是一副失了心神的样子,有些不忍,正要开口劝慰。
就听箫苍苍说话,声音低哑,“你们都出去。”
曲中萧不放心地看了看她,凭他娘对他爹的这份痴心劲儿,她干出什么来曲中萧都不意外。可箫苍苍主意决绝,谁能劝得动她。
曲中萧和许文昌出去后,箫苍苍在床前坐了半响才回神,扭过头去看曲秀才,一只白嫩玉手抚上他苍白的脸,箫苍苍有些凄惨地笑道,“相公,是不是我害了你?”
曲秀才原来在八岁之前确实是个灵秀聪慧的孩子,作诗写文都信手捏来,后来之所以变成这般愚钝样子,旁人都以为是因为在八岁那年生了一场大病,把脑子烧糊涂了。
可这事实的真相是什么?曲秀才的那场大病的元凶乃是箫苍苍。
人有三魂,方才完整,她使了禁术,盗走了曲秀才的半魂。这么做是为何,自然是为了情之一字。只有少了缺了魂魄的人才会被轻易控制了心神,约束情感。
箫苍苍垂泪坐在床前,眼神温柔又痴迷地看着躺在床上的曲秀才,如当年初见一般。
她爱这个人,已经有一百五十多年。
一切都是孽缘!
箫苍苍本是青丘地一只小小狐妖,修炼千年而成,妖精每逢百年必有天劫要受,躲过了功力便可更进一层,躲不过的话自然魂飞魄散,不复存在。
所以妖精们在天劫这一年都会寻好地方,早早藏起来,躲避天劫。
箫苍苍那时候气盛,她是青丘地难得一见的九尾紫狐,又有近千年的修为,自以为天不怕地不怕,连天劫都不放在心上。
直到那日,天雷地火齐齐往她劈来,直把她劈得现了原形,她死到临头才知道怕。
一时间找不到好的福地洞府可去,竟然胆大妄为地逃上了天庭。她慌不择路,冲进了文昌殿,打翻了文曲星君的砚台。
小小狐妖,擅闯天宫,本该罚入轮回,永坠畜生道。
可文曲星君看了看外面的天雷,又看了看趴在案桌上的小小紫狐,猜到她是为避天雷才闯进天庭,竟一时慈悲,让她留在殿内躲过一劫。等到天雷过后,才吩咐殿中仙童将她送下凡去。
这在文曲星君心里大约是件不足挂怀的事,可箫苍苍自此着了心魔。
她想过好好修炼,哪怕需要用上千年万年的时间,她也愿意。只要能修成个仙家,到时候名正言顺地上了天庭,自然可以时时见到文曲星君。
可后来没过多久,她便听闻文曲星君下凡渡劫。
她使了手段,硬闯地府,查到了文曲星君的转世。
幸好那时候人间大乱,天上仙家视而不见,借口仙人二界互不干涉,正装聋作哑。而人间的那些修道之人通通忙于奔赴蓬莱,去商议那天大的事。谁也没空管上箫苍苍这点小事,所以她擅闯地府,却没被问罪。
文曲星君的第一世出生在北方,箫苍苍寻到他时,他已经娶妻生子,箫苍苍不甘心,化作人间女子,要嫁与他为妾。可他不肯,他与他的妻情深义重,不肯再要别人。
在文曲星君没下凡尘之前,她只想着若能天天看见他就好了。等他下了凡尘,她能天天看见他了,她发现自己想更进一步,想与他夫妻恩爱,长相厮守。
所以,箫苍苍杀了他的妻,想取而代之。可是没有成功,他为他的妻殉情而死。
第二世,他生在锦衣玉食的商贾之家,箫苍苍化作富户之女,满心想去配他做个登对夫妻。可他只爱他的小婢女,被迫娶了她却始终不爱她。
箫苍苍因妒生恨,残害了那小婢女,逼疯了他。有一日没看住,他栽进湖中,再也没有出来。
两世情缘,皆是惨淡收局,箫苍苍尝尽情苦,明白了什么叫身不由己,无能为力。
可她还是不肯放手。既然老天不成全她,那她就自己成全自己。
妖族中属蛇妖最有渊源,传言蛇是上古天神女娲伏羲的原形,蛇族中有着各种上古流传下来的禁术秘法。箫苍苍用了三百年的法力跟蛇族妖王樊离换取了一个夺人心魂的秘术。
曲秀才被她施了秘术之后,果然对她全心全意,成全了她想要的夫妻恩爱。
如今到了还账的时候了。可这罪孽是她犯下的,不该由她相公来承受!
箫苍苍俯身趴在曲秀才身上,闭着眼想,她自知罪犯滔天,愿意一力承担后果,可谁也别想要她相公的命,老天也不行。
及至半夜,曲中萧在房内辗转反侧,侧着耳朵听外边动静,他直觉他娘不会坐以待毙。
果然,三更一过,一道白光从窗户一闪而过,曲中萧双目一睁,立时翻身起床,拉开房门而出。
外头一片乌黑寂静,仿佛方才只是错觉,曲中萧直奔了他爹娘房中,只见房门洞开,房内点着两盏油灯,曲秀才依旧躺在床上昏迷着,箫苍苍守在床前,而旁边还站了个白衣飘飘的女子。
曲中萧进屋关门,“白姨,你怎么来了?”
白姨扭过身来,她生得姿容妍丽,媚眼如丝,虽不及箫苍苍那般惊艳,但别有一番风情,正是个顶好的美人。她娇滴滴地开口,“叫什么白姨呢?叫姐姐。”
曲中萧走近床边去看他爹,同时嘴上顺口道,“好好好,白姐姐,您怎么来了?”
白芊芊伸出一只纤纤玉手,指着他娘道,“这当然是遵照狐主大人的召唤来的。”
这女子名唤白芊芊,是青丘地的一只白狐所化。狐族有规矩,但凡狐主召唤,不可违命。箫苍苍大半夜地将她召来,她虽是不情不愿,却也不敢耽误。
“我的好姐姐,这大半夜的叫我来,可是有什么火烧眉毛的事?”白芊芊语气凉凉地开口。
箫苍苍道行法力均在她之上,还是狐主,可白芊芊顶瞧不上她这为了个凡夫俗子做的傻事,觉得这女人真是丢了狐族的脸面,竟让个男人给困住了。
箫苍苍看也没看她,只问,“樊离在哪儿?”
白芊芊不同于箫苍苍,她顶看不上曲秀才这种一无是处的庸才,她就爱些有本事的,妖也行,人也行,越厉害的她越喜欢。
樊离作为蛇族妖王,传言有三千年道行,别说一般的精怪,就是天上那些仙家,也轻易奈何不得他,所以白芊芊跟这妖王可有着几百年断断续续的情缘,他们俩听说是合则来,不合则分,兜兜转转,谁也不清楚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但总归交情不浅就是了。
白芊芊听她问起,“这我哪儿知道,他都消失好些日子了,可能在某个洞府忙着蜕皮吧。”
箫苍苍转头看她,一张美艳的脸上哀泣之色尚存,“消失了?怎么回事?”
白芊芊没好气地说,“我的好姐姐,我的好狐主,您在人间过着恩爱小日子,多久没回青丘地看看了!蛇族那边都开始作乱了!”
白芊芊对她这甩手掌柜的作风早有不满,此刻一股脑地全说了。
箫苍苍没料到樊离那老妖怪还会有消失不见的一天,她还想着再用几百年的法力同那老妖怪做个交易,换她相公一条命!
白芊芊走了几步靠近床边,瞧了瞧那面如死色的曲秀才,大概知道箫苍苍又是为了这个无用男人在费心思。她灵机一动,“你找樊离是为了救你这男人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