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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真君一往情深 完结+番外 (诉清霜)


  剑尖锋利,根本无需如何使力,就能轻易穿透他胸口。
  很快地,他就会和义父一样站不稳身躯,倒头栽进血泊。无论怎样低泣哀求,也不会睁开眼,再对我笑上一笑。
  剑身已没入小半,胸前白衣被鲜血浸濡,惨烈万分。
  这是云杪欠我的。
  毕竟他误我这么多年,这么多年……
  我咬了咬牙,想狠下心继续推进,却发觉再难使出半分气力。天人交战几番,我终是松开手,任长剑摔落在地。
  哐啷——
  这数千年来,我作为少箨而活,日日恪守本分,凡事以善为先。从未滥杀一人一兽,也不践踏一花一植。
  实不该在此处破戒。
  想必若义父还在,也不会愿意见我再造罪业。
  况且,我要的从来都是堂堂正正地胜过云杪。
  并非刻意相让,亦非趁人之危。
  “到此为止。”我深吸口气,平复心绪,“无法手刃仇敌,以慰义父在天之灵,是我无能。可你予我的恩,我与你的仇,到了眼下这个地步,实在难以争出对错。既如此,这一道剑痕,便权当作了结。从今往后,纵逢死别,你我二人,也永远不要再见。”
  云杪收剑于掌,目光落在带血刃身,指腹轻缓摩挲过剑柄,声音如雾飘渺:“这句话你已说过太多次,我记着了。”
  我喉头不住发紧,顿了顿,又道:“还有……昭华。他为我身受离火极刑,魂受转世之苦——”
  云杪打断我:“你想替他受刑?”
  理应如此。我毫无迟疑:“这本就是我造下的罪业。”
  “此番举措,倒也是你所为。”云杪隐去佩剑,对着我笑了笑,“他会无碍。以身替刑这等事,莫要再提。”
  “无碍……又是何意?”
  他却不愿多做解释,只柔声说:“那日你不信我能寻出两全的法子,今日总该信我一回。我……”他垂下眼,又笑了笑,“我应当也是不比兄长差的。”
  我沉默,藏在袖中的手不自觉攥紧,指甲深深嵌入肉里。
  但我知道,我还是不能心软。
  “最后一事。”我极轻地叹了口气,别开眼不去看他,“你的心,拿回去罢。”
  云杪语气仍是温和:“你内丹已毁去,没有我的心,以后要如何自处?”
  坦白说,我尚没有长久的谋划。
  我只是不想再亏欠云杪,与他无休无止地纠缠下去。
  见我无言,他静待片刻,终是不再强求:“便依你就是。”
  我如释重负,运气逼出内丹,浮于半空。
  ——这颗内丹通透如凝脂,萦着水纹似的流光,或有连缕苍翠绿意缭绕,美不胜收。
  云杪伸手接过,置于眼前来回打量,渐收起唇边笑意。
  “我说过,其他人伤不了我的心,只是因为那人是你,所以我才愿意。”他将内丹圈入掌心,五指紧紧交握。
  我觉察出异样,才来得及喊了声住手,就见那颗内丹已被灵力摧至齑粉,化作如纱似雾的绸缎,在空中摇曳翩舞。
  惊鸿一现,复又消散无踪。
  云杪背过身,肩脊微微发颤,似在忍受极大的苦楚。
  苍阗想去扶他,却被他抬手制止。
  我张了张嘴,但不知该说些什么。
  过去许久,他堪堪稳住身形,语气平静淡然,辨不出丝毫情绪:“可你若不要,我也不会再给旁人。”
  我按住静无声息的胸口,七情六欲一片空荡,眼眶却不可自抑地发热发烫。
  在这条点满明烛的道路,他渐行渐远,背影凝作这副荒唐画卷上一道因手抖而晕染开的浅淡墨痕。
  恍惚中,我忆起当年冠神族初见时的场景。
  硕大花盏悄然绽放,点点流萤翩跹而起,仿若尘世间的璀璨星河。
  周遭人影憧憧,俯身作拜,都在高声恭迎新花君的到来,他却谁也不看,只向我走来。
  眸光如柳絮风轻,又似梨花雨细。
  他那样望着我,好像眼里只能容得下我一人。
  可我与他确实没有缘分。
  前世我醒悟的太迟,他动心的太晚。爱恨交织而过,归于镜花水月。
  今生我投生冠神木,他化身冠神花。花与木相依相存,名曰伴生,却是注定难以两全。
  兜兜转转两世,结局没有丝毫更改。
  其实冥冥中早有注定。
  望乡桥的那个故事里,云望最终没能等到云乡,而玄丹的月亮,也如云乡的誓言一般,是虚无飘渺、不可捉摸。
  只能在某个长夜梦回,相见卿卿。
  “云杪。”我忽地唤住他。
  他依言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昔年随你同行琳琅天阙,我就常常会想,那些翻涌的云海,终年不止,究竟会飘向何处?”
  “……”
  “我那时想不明白,现在不知为何,却有了答案。”
  “……”
  “无论它飘向何处,应当都是直往而前,永不回头。”
  193.
  了结前尘后,我马不停蹄地动身前往干桑。此行目的不为其他,只为夺回本属于阿笙的物事。
  守卫领着我来到寻芳殿。
  待说明来意,静姝冷冷笑了声,从首座拂袖起身。
  她仍是那袭鲜艳红衣,居高临下地望着我,神态傲然:“我早说过,你若不来参加我的大婚,属于阿笙的物事,我会悉数毁去,什么都不留给你。怎么,你这是要变卦?”
  我既已记起前尘,大抵猜到静姝为何会对大婚二字耿耿于怀。
  下跪那事的确是我做法不妥,但我何错之有?
  当年若非她百般挑衅,屡屡出言侮辱妖界与镜湖,几次三番地触及我底线。我顾及她女儿出身,怎可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不过,念她独断脾性,即便意识到这点,也只会将过错都推到我头上。
  沉吟片刻,我索性道:“你我全力较量一番如何?倘若我输了,我自可认栽,当众向你磕头赔罪。但若你输了……我什么都不求,只要你将阿笙还给我。这笔买卖,是不是划算的很?反正你也不在意——”
  “恐怕你没那个本事。”静姝不欲再听,出言打断我。袖底滑落两丈红绫,以灵力凝作削铁如泥的利刃,飞身向我攻来。
  她果真恨我入骨,每招都袭向我的命门。如此看来,倒不似较量,反而是为一决生死。
  我不曾小觑过她实力,亦是正色应对。所幸与戾气融合,得以继承当年残余修为。否则凭我现下这副躯壳,恐怕真要败于她手。
  双刃交接,皆是全力以赴,层层光华激荡,我与她被这阵冲势所制,各退两步。
  我轻按胸口,虽觉体内气血翻涌,仍可强作按捺。反观静姝,已是强弩之末,捂着胸口喷出一口血。
  我乘胜追击,急步向前,锋利剑身搁在她脆弱颈部。
  “你输了。”
  静姝死死瞪视住我,双眼血丝密布,美艳面容交织着愤怒与不甘。半晌,她微启红唇,声如冰棱:“你们这些半妖,都是贱种,惯会抢别人的东西。”
  我反问:“帝姬对半妖的成见怎么如此之深?再者,我又何时抢过你的东西?若论起云杪,我与他之间,也是帝姬横插一足罢。”
  她却置若罔闻,自顾自地道:“我到底为何会比不过你们这些区区半妖?从小,干桑就属我血统纯粹、颖悟绝伦。论才学、论品貌,那贱种有哪点能胜过我?竟让父君花上这么些心思,千方百计地庇佑,还辟出一方天地供其修炼。而我呢?他凡事都不向着我,甚至连多看我一眼都不愿!可分明、分明我才是他亲出!”
  等等,静姝口中的贱种,难道是……
  她咬牙,语调陡然拔高:“你们——你们自己无甚本事,只知攀着高枝向上爬!你攀住云哥哥,阿笙先攀住我父君,再攀住我。这些年来,你便是如此教她的罢?好,好啊。你给云哥哥使的伎俩,她都使给我看,害得我变成现在这副鬼样子。你们满意了罢?满意了罢!”
  “阿笙与我一样,只是想以真心换真心,其间不搀丝毫利益纠葛、谄媚讨好之意,怎么在帝姬眼里却反倒成了高攀?”我沉下声,“看帝姬这般,大抵永远不会知晓真心二字为何物。”
  “真心?”静姝嗤笑,“哪儿有什么狗屁真心?你们一个个的,还不是说走就走,连头也不回!”
  见说不通道理,我干脆噤声,收剑环臂,冷眼欣赏她歇斯底里的疯癫模样。
  过去半晌,待她心绪平复,我才悠悠开口:“倘若没有开启壶中天地,没有见到阿笙,我绝不会如此轻易就放过你。可既然阿笙说……”
  “说什么?”
  话再次被打断,又听静姝语气迫切,我倒有些诧然:“阿笙说什么,帝姬也会在意吗?”
  静姝沉默。
  她顶着眼下淡淡乌青,胸膛剧烈起伏,神色几度变换,忽然疯了似的将我推开,一把拽下腰间随身佩带的荷包,用力向我砸过来。
  “带着你要的东西,滚!”
  194.
  白云苍狗,春秋几度。
  我没有再回琳琅天阙,单给雱辛传书一封,便孤身在下界游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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