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缕残破的月光刺破阴云,映着满城的鲜血,给这魑魅魍魉的魔界也蒙上了一层红色的翳。
雪姬那副倨傲的模样激怒了雪魔王,“你若要母后,待一统三界,天上人间的女子都会争着当吾儿之母。吾儿,只要你顺着父王,你还是父王的好女儿。”
雪姬脸色猛地灰败,她仰天长哭,像一只悲鸣的孤雁。
雪王竟不耐烦,一副怨怪雪姬触了他霉头的模样,他振振有词道:“一个不中用的女人,何足挂齿?为了我的王图霸业牺牲,是那无知女人的福分。须知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即使你是我女儿,若你悖逆为父,为父也绝不轻饶。”
我听了这番高谈阔论,不禁侧目。这死老头,都几十万岁了,如此垂暮之年,长须垂地,还想娶新后,这怕是天下第一大老不羞。
青荼嗤笑一声,这一声轻笑格外突兀,“雪王老当益壮,令人佩服。不过本君实在好奇,本君尚在,雪魔王何以这般有恃无恐吗?”
雪魔王望着殿外千军万马,豪气万丈道:“本王昔年藏身雪原,茹毛饮血,苦心孤诣,谋划万年之久,方有今日之果,我当日受制于魔界,奈何不得你父子二人。今日,魔界尽归于本王,本王又有何惧?”
青荼亦狂放大笑,笑声恣意飞扬,震得迎雪楼前老鸹惊散,“雪魔王娶多少新后,与本君无关,至于要让本君做你的东床快婿,雪魔王怕是不配。”
第15章 美人猎人
听这轻狂的语气,观这睥睨天下的气势。若不是眼前形势,我还以为己方已是胜券在握了。
雪魔王施恩似的,用眼角的末梢斜视着众人,“凭你?”
我恨得牙痒痒,如今雪姬哭得肝肠寸断,青芜被烧成碳烤麻雀,青荼也被佛骨刀禁了大半修为,一屋子伤兵败将,所以这雪魔王才这般有恃无恐。
可青荼此话一出,我也顾不得许多,只得与他一起面对强敌,毕竟我跟他在一个战壕里,义字当先,也只能拼死一搏了。
青荼笑得促狭,“怎地,不怕了?”
我横他一眼,“还不是怪你逞英雄,罢了,舍了这身铜皮铁骨,何惧它千军万马?”
“好气魄!”
青荼施了个发诀,他周身金光大炽,禁锢青荼的精铁枷锁竟然化为齑粉。那佛骨刀竟缓缓从身体里移出。
雪魔王震惊无比道:“佛魔双修,纵横魔界的君王竟是佛门圣子。”
我震惊无比,这魔头,既然不怕这佛骨刀,为何还要插把刀在身上?莫不是失心疯了。既然完全有能力摆脱困境,为何还要假装受制于青芜?我一脑门子疑问,既然自己可以拔出佛骨刀,为何还要我替他想法子取刀?把我当猴耍,实在可恶。
青荼的金冠蓦地坠地,裂帛之声乍响,繁复的蟒袍化成粉末,露出一身利落的戎装,只见他外罩暗红鲲鹏绣样披风,内着黑鳞铠甲,足登龙纹玄色缎面皂靴,幻化出一柄青光宝剑,其出鞘嘶鸣,寒意森森。
见他临阵杀敌,还要变幻应景的装束,如此龟毛磨叨,我对其很是不屑。
“哈哈……魔君好心机,那青虞老儿不过是个逞匹夫之勇的莽夫,不曾想生了个儿子竟然有七窍玲珑心肝。”
雪魔王眼中一阵快意,受了算计,对青荼竟然颇为欣赏,“也罢,如此棋逢对手,才有意思。”
青芜被烧得奄奄一息,那冰蓝色的火焰终于被压制了下去,他一脸愤恨,“二弟好手段,竟将我耍得团团转。”
穷蝉老儿不无得意道:“大皇子散步流言,以回魂丹骗魔君去天庭夺丹,实则与天族勾连,欲夺魔君性命,我等早就看在眼里。”
青芜不可置信道:“皇弟以命犯险,就是为了引我上钩?”
穷蝉老儿用看蠢货的眼神看着他,嗤笑一声,“大皇子未免太看得起自己,大皇子的眼中永远都只有魔界的王位之争,却不想天族近些年来对我魔族步步紧逼,天河涤荡四方邪祟,与雷池结界相通。魔君将计就计暴露自己,坠入雷池,不过是为了救出天族毗天尊神,毗天尊神与天族多有龃龉,如今毗天尊神出了雷池,天族便无暇顾及我魔族。”
我支棱着耳朵,听他们提到了毗天我的主人,这魔头想是知道主人的前尘往事,这段时间我本想问主人去处,见青荼身陷囹圄,就按下不提。待到此间事了,倒是可以好好询问一番。
这魔头,心眼比筛子还多,着实讨厌。
青芜的声音拔高了好几度,“天族无暇顾及魔族,皇弟就可以腾出手来除掉我。或者引传言中早已身死却在暗中积蓄实力的雪魔王现身?”
雪魔王鄙夷地忘了一眼青芜,“哼!蠢货,难怪被耍得团团转,这板上肉、盘中餐又岂止你我两股势力?”
青芜骇然地睁大眼,“你是为了诛杀魔界七十二部落?借我的手顺理成章又不落下污名?为什么,这七十二部可是忠诚于你?”
我默默离魔头远了一些,被这一连串水落石出的真相震得无以复加。我本以为魔头除了一副神仙面孔,一无是处,身为魔君却处处受制。
错把猛兽当绵羊,以为他是蜘蛛网里的猎物,不曾想他竟是高明的猎人,早就织了天罗地网将所有人都算计了进去,如此算无遗策,实在令人心惊。
果然,冲冠一怒为红颜不过是戏折子里的把戏,哪里有那么多江山美人情情爱爱,现实残酷得多。
青芜疯了,狂笑不止,“论心狠手辣,为兄不及皇弟万分之一,不光对别人狠,对自己也这么狠,孤王输得心服口服。”
随即,又恶狠狠道:“天降异子,兄弟亡,父母殇。国师的批命没有错,你果然是个心狠手辣的怪胎异种。”
穷蝉老儿气得跳脚,“竖子不足与之谋,七十二部早就被皇子你的势力以及雪魔王的势力渗透,还有许多忠诚于先君,各自为政,不听王城调令,如今天族虎视眈眈,魔君如此做,不过……”
一轮圆月升起,光照千里,笼罩着千里红岩,整个魔界浮动着一层红色的雾,艳丽的曼陀罗在夜里飘散着一股魅惑的香。
青荼身上笼着一层薄薄的红光,他抬手制止了穷蝉的争辩,“要打就打,说这些废话作甚?”
雪魔王战役凛凛,“虽然魔君留了底牌,你的修为并未受损,可我雪城魔兵数十万,魔君便是有通天彻地之能,也无法轻易脱身。”
穷蝉得意洋洋,化作原形,于空中翩翩而行,两扇巨大的褐色蝉翼惊落一地明月星光,他风中长嘶,清声幽远,王城关押囚徒之处忽然杀声震天,直奔迎雪楼而来。
“哈哈,妙极,妙极,我等都以为修罗魔军被你遣往北邙山剿灭夜叉族,不曾想,你只是虚晃一枪,将修罗魔君藏在了王城的囚牢里,藏在众人眼皮子底下,谁能料到那些穷凶极恶的囚徒竟然是魔君的亲兵呢?”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黄雀之后,藏着猎人。
魔头大抵是天下最隐忍善谋的猎人,他大费周章将各方势力引入战局,一举歼灭,还能不留恶名,城府如此之深,令人不寒而栗。
雪魔王浑身迸发出疯狂的战意,权杖在风里发出呜呜的吼声,显出主人极度的兴奋。
青荼施法,弄了一坛清酒,他拎着酒坛,姿态狂放,豪饮不休,一坛酒罢了,引吭高歌,“天生万物独尊我,我本狂人放狂歌,歌尽苍生渴饮血,血染十万翻天地。”
魔头一人临千军万马,还这般潇洒从容,我被他的姿容震慑,又闻酒香凛冽,虽惧怕他满肚子的心眼诡计,可对这般从容的风度神往得很,于是学了青荼也施法取了殿中美酒,学了他那飒飒英姿,只是这酒也忒烈了,辣得我脸皱在一起。
我亦想高歌一曲,一抒心中郁结,奈何腹内实无锦绣文章,只得勉强咽了这一口酒。
罢了,没有什么事情是干一架解决不了的。
第16章 卖女求生
青荼目光灼灼望着我,我硬着头皮,豪情万千发表一番感慨,“值此月黑风高,杀人之夜,当浮一大白,慰平生畅快。”
青荼张狂大笑,搂着我双肩,只与我举坛对饮,“当浮一大白。”
雪魔王见我二人明明乃阶下之囚,还这般狂,竟饮酒高歌,畅谈起来,气得胡子乱抖,“无知小儿,不晓天高地厚。”
青荼睥睨着雪魔王,不发一言,只摔了酒坛,对月,长啸一声。
随着这一生长啸,远处传来杀喊之声,杀声带风,愈吹愈近。
我心下诧异,两眼放光,望着青荼。
青荼潋滟的桃花眼一眨,横生秋波,他亲昵弹了我的额头一下,“你且安心,只要有我在,你定然无事,谁也伤不了你。”
明明弹得是我的额头,为何我的心奇奇怪怪,像揣了两个胖兔子般咚咚乱跳?
盖因两军阵前,烈酒醉人,英雄豪情,不禁令人心生眷慕。
青荼话音刚落,形如鬼魅的穷蝉却蹿出了大殿,举衣生风,化云成旗,玄色的骷髅旗变幻,使八方惊动,风云突变。
天上渐渐出现了一簇簇的萤火,这些幽暗的萤火愈来愈亮,愈来愈大。它坠落在雪魔兵中间,炸响一片,雪魔兵瞬时阵法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