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龙不断缠绕而上,现在已经抵达你的心脏,我将灵力统统给你,可这七日里也只能让你……让你有意识,黑龙并没有被驱散,你的身体——”到这里灼炀停顿了下。
清渝顺着灼炀执起自己的手,看见了自己现在布满了皱纹的手臂,宛如老人般丑陋的手臂。
自出现白发的那一刻他就该料到,这所谓天道,所谓诅咒竟是让他同一个平凡人类一样,雷刑加剧了他老化的速度。
清渝不用多想都能猜到自己现在的模样。
灼炀仍旧握着清渝的那只手,同时将这一宿刚恢复的灵力传入清渝体内,那力量带着一股温暖游走在清渝全身,同黑龙的黑气对抗。
“既然恢复意识了,接下来,可以开口说话了吗?”灼炀语气中透露着一丝期待。
清渝眼眸转动着,看向了他,眼底平静无波澜。
好像最想要清渝快快好起来的只有灼炀罢了,清渝本人已经放弃。
可那红色灵力盈满全身后,喉咙间也柔软轻松起来,他下意识吞咽,嗓子间便发出了一声不大不小的音来,这一声类似于羊羔初发音,在灼炀听来充满了希望。
“清渝,”他放低了声音,生怕将这一声吓走了,“试试,试试说话。”
清渝只是冷眼看着他。
这静下来的片刻,灼炀本激动的心情慢慢平复下来,这才有空去注意清渝的表情,那模样,冷漠冰冷,恨不得灼炀现在就离开这里。
灼炀渐渐冷静下来。
这些时日他只顾着将灵力灌输给清渝,要么在休息,要么在传灵力,根本来不及去思考当清渝醒了他应当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满脑子都是清渝不能死,不能死。
就算让他丢失全部灵力都不能让清渝死。
“这件事情最开始时,是因为你在幻境之中说自己有天命姻缘,我那时太过幼稚,想要去撕毁它,没料到真如此容易就被毁坏,到最后我是真的,真的,”灼炀到底还是没有说出他昏迷之时看见了前尘往事,“真的想和你在一起啊。”此时灼炀心中想的是两人在那宁静闲日里坐在窗边对弈的场景,他多想回去啊。
可这一句对于当下的清渝来说却充满了讽刺。
清渝看着眼前显得十分深情的灼炀,有些想笑。他抽动嘴角,喉咙里发出了破碎又低沉的一声:“我这样你也能看下去?”
灼炀一愣。
清渝接着道:“你不是只喜欢美人吗?灼炀,我都这样了,你还要演多久的戏?又何苦救我,”他轻飘飘地说了句,“放任不管的话,我应该已经死了。”
灼炀听见这“死”字却是痛苦不堪。
清渝这番态度和他往昔回忆里大相径庭,这令刚恢复了记忆的灼炀痛苦难耐,他心底充满了发泄不出的沉郁和难过,曾几何时,他俩携手并立,不惧怕于日后的磨难,认为只要并肩之人能一直一起就可以抵抗所有阻难。
他们曾幻象过这些悠闲的生活将不复存在,身体可能会遭受折磨,可这些都无所谓。
灼炀站在受刑台,终于敢光明正大地握住清渝的手,他心里澎湃不已,觉得这情劫便是要让他缺胳膊少腿他也都认了,只要不用再偷偷地与清渝在一起。
“我们不应该这样啊——”此刻灼炀的手仍旧紧握着清渝的手,“你不懂我有这么珍惜这每一日,”灼炀痛苦地将清渝的手放于自己脸侧,“别再想这姻缘了,是我毁了这一世里你的姻缘,错我认,什么责任我都担,我真的无法忍受你和别人在一起,如果你需要我全部灵力,我甘之如饴,我只希望你能好起来。”
清渝没有说话。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灼炀喃喃自语,嘴唇触碰到清渝掌心,他并不嫌弃那干巴巴的手,反而如宝贝一般捧着,“不要将时间浪费在这些小事上,好么?”
清渝冷笑:“小事?”
“小事,”灼炀定定看着清渝,“没有什么比你活着更重要。”
清渝静静看着灼炀,只觉得眼前的灼炀样貌未变,性子和说话方式却都有些不一样,可具体哪里不同,他说不出来。
清渝闭上了双眼,黑暗之中,那被雷击的惨痛仿佛再度浮现,他轻启唇,幽幽冒出一句:“可我不想活。”
奇异的,清渝即便不睁眼都能想象出灼炀当下的表情,一定是愁苦中带着委屈,双眸可能还夹杂着震惊。
“我本就受了天道之罚,逐渐变老,宛如人类一样,自然会死去。这既然是天道所要求,我毫无怨言,又因天命姻缘毁坏,遭受雷刑,按照凡人体格,我本该死去,而你违反天道,逆命而为,本就不应当。”
“违抗天命又如何?”灼炀声音比清渝大了许多,“这天道算什么?便是不做这上仙了又如何?清渝……”他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
清渝心里一震,没敢睁眼。
他突然明白今日的灼炀究竟哪里与往日不同了。
今日的灼炀全身笼罩着一层悲伤,而对他却又诚挚得令人不安,直白的话语和悲戚的情绪糅杂在一起,酿成了清渝无法理解的灼炀。
“你信我最后一次,倘若这一次我再骗你,便是挫骨扬灰,在人世间不留一丝痕迹。”灼炀用手紧握住清渝,悲哀道,“求求你了,清渝。”
☆、第 82 章
第82章
这一次清渝并没能清醒太久,他很快又睡了去。
灼炀并没有如之前一般忙着汇聚灵力,他离开内厅,往外走去。外间的龙族小仙们瞧见灼炀后,忙让开了去,听见灼炀在询问他们这些时日的事,他们一一交代。
灼炀听完后:“我晚些回来。”
小仙们还下意识地点头:“好的。”
等灼炀离开了龙乾居,小仙们这才觉得哪里不对劲,他们为什么要去附和灼炀?
极东海域。
这一片海域风平浪静,等到灼炀潜下去时才发现下面水流湍急,与他之前来到这里大不相同,亏得他身上还残存着些许灵力,不至于被这暗潮所伤。
灼炀循着原地往前,抵达辰溪所在的地方,被一群低阶精怪阻挡,他们生长得奇形怪状,此刻却分外团结,形成一道壁垒,伫立在灼炀面前。
“不……”为首的一个章鱼模样的小精怪吐着泡泡,他开了头之后,其余精怪跟着开口,“不能让你进……”
“坏人……”
“负心人……”
“坏人……”
“负心人……”
低阶的精怪们智慧不足,颠来倒去也不过这些简单的词,他们反复吐着,变成了一曲声讨罪人的歌,重复数次后,那章鱼小怪开口:“公主伤心了,公主不会见你,你不是好人。”
灼炀看着这群小精怪,叹了口气:“我与辰溪当面谈一谈。”
“公主不会见你。”章鱼小怪提高了音量。
哪知这只小章鱼话音刚落,就听一清脆女声从不远处传来:“让他进来。”
小精怪们呜呜呜地吵嚷起来,它们互相看看,扭动着身躯看向那只小章鱼,小章鱼扭动着小身子看向里面的辰溪,又是一阵呜里哇啦听不懂的声音,伴随着这些声音,小精怪们慢慢散了下来,那道身体铸成的墙垮了下来,灼炀走了进来。
辰溪在一扇屏风之后坐着。
灼炀绕过屏风后看见桌上放置着酒壶,辰溪面前的酒杯已经空了,不知道喝了多少。
“辰溪。”灼炀低声唤。
辰溪这才抬头看他,脸上泛着酡红,眼神带着些迷茫:“救回清渝君了?”
“还没有。”
“哦……”辰溪低下了头,“你是不是后悔了?”
“不是后悔,”灼炀没有绕圈子,直言道,“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和你一起。”
辰溪身子一颤,她再度抬头,眼中还闪着点泪光,“那是为什么?为了报复清渝君是么,我听说了,听别人说了你们之间有仇,所以就让我做那把复仇的刀。”
灼炀沉默片刻:“对不起。”
“为什么非是我呢?”辰溪哽咽着低声哭了起来,“我一直待在极东,维护这片海域的平安,不曾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为什么要将我拉进你们之间的争斗?我像个傻子一样去九天,像个傻子一样最后才得知真相。”
“天道。”
“什么?”
“这一世的你没有犯过错事,上一世呢?”
辰溪止住了泪:“我听不懂。”
灼炀坐在了辰溪对面,他看着眼前的女子,想起了当初被天帝发现他和清渝私情时的事,那日,他们明白人间君臣同棺概受他们影响,自人间返回九天,于九天一角谈话之时,被一小仙撞见,小仙惊慌离去。
清渝看着那小仙的裙摆,认了出来:“东海的一支。”
“你们龙族?”
“是,”认出是同族,清渝松了口气,“无碍,我找她谈谈就好,至于我们,再缓一缓,等将这起人间帝王的事情解决了,解决了之后再——”
灼炀轻轻捏了捏清渝手指,轻声答应:“好。”
哪知当晚,天帝就知道了。
紧接着而来的是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