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去,酒庄越开越大,乐溪的父母也已经算是妖中的老人了,本该归隐山林静待人生的落幕,但却怎么也舍不得这酒庄,便准备将这店留给乐溪,两人返回树林安度晚年。
乐溪还是狐狸的时候就偶尔能见着楚玉跟着县长走在这小镇上。
酒庄不远处的书塾似乎还留有楚玉读书的声音,那头的古树上好像还有楚玉顽皮爬树的身影,在乐溪眼里,这镇上的每一处都有楚玉留下的足迹,而自己,就是那见证人。见证着楚玉长大,见证着他从一个幼儿渐渐长成了男人。
可以娶妻的男人。
乐溪说:“我不是见着你和那刘富人的女儿在聊天吗?”
楚玉听了哈哈笑道:“你这可是吃醋了?”
乐溪噎住,说:“我吃醋做什么?这是不扰你好事。”
楚玉却是不答,只拿那有神的双眸直勾勾盯着乐溪,唇边挂着笑,像是看清了乐溪的心事,笑得有几分深意。
乐溪是见着楚玉长大的,自然知道楚玉虽说长得风流倜傥,却是半点未沾女人气,正直坦诚,只是肚子里总有些旁人所不知的隐忍想法。
宴会中,楚玉明明特别喜爱那绿豆糕,但旁人没有动手,自己也就不明说,即使心中念叨很久只为一口绿豆糕,他也会忍着只在心里想。若是旁人提起了绿豆糕,他这时才会加以附和,说着自己也想尝一尝。初看像是为了照顾旁人,细想不过是为了自己。
为了使自己在人群中显得不那么特殊。
楚玉说:“别喝那么多,你酒量不好。”
乐溪应了声,却总躲闪着楚玉的眼睛,像是逃避着什么。
羡水站在一旁看了很久,这会儿见两个人别别扭扭互相不开口的模样,终于想起来他来这里的目的,插进两人身边问:“有见着淸渝吗?”
乐溪不敢看楚玉,这会儿却能正视羡水,他问:“是和你同行的那个人吗?”
“就他。”
“离开县长府之前询问过我这镇上卖墨画的店,想是去了汇墨轩。”
汇墨轩。
进出这里的人皆散发着淡淡的书生气,这里的人都好似马上就要挥墨描上一幅画般地急切又热烈地观赏着画,那不远一隅石桌边还围着不少人,众人都看着一人挥笔作画,静默不语。
羡水这一袭红衣闯进来像是给寂静辽阔的草原添上了一把火,耀眼夺目。
“淸渝!”羡水进了这轩,将满室的书生气打散了,弥漫于空中的是少年独有的热情和莽撞。
那本围着石桌的人循着声音望了过来,就见一红衣少年莽撞地跑到了一人身旁,人们轻轻咳嗽一声,羡水一接收到清渝的目光就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羡水走近了站在淸渝身旁,只见淸渝和其他几个人安静地看着一男子挥笔作画,那画上是灼灼桃花和雪白梨花绘成的春日图。
羡水看了一会儿没瞧出个啥名堂来,便觉得无趣,硬将淸渝拖了出来,悄声抱怨道:“我都快饿死了。”
“酒醒了?”淸渝任着羡水将他拉出来,看了下羡水,那朱砂恢复了本来的颜色,淡淡的坠在眉间。
“早醒了,还遇见了那只小狐狸和昨天那个男人。”
淸渝点头,说:“天色也不早了,便回去吧。”
“淸渝你倒是先给我果子啊!”
淸渝只管迈步往前走。
羡水在后面一边追一边问:“你这一天都在这里看别人画?”
淸渝还是没说话。
羡水又问:“这次情劫是那狐狸和那男人?”
淸渝还是不语。
羡水嘟着嘴,望着前方清渝的背影,清渝个子比羡水高,气质凛然,走在人群中都要让人回头看上好几眼,羡水看见两个女子轻笑着偷看清渝,而后不知低声嘀咕了些什么,羞红了一张脸。
“哼!”羡水冲着两个女子哼完,猛地一个跳,蹭上了淸渝的背,双腿紧紧夹着淸渝的腰。
毫无防备的淸渝被扑得一个踉跄,还不容易稳住了重点就听见羡水得意地傻笑,声音从自己的耳后传来。
“好累好饿好困啊。走不动了。”羡水扒着淸渝,头埋在淸渝的肩膀,撒娇般地说道。
淸渝倒也没将人赶下去,只伸手从后固定住羡水不停扑腾的腿,叹气:“你这般做早晚要后悔。”
羡水说:“我后悔什么?”
淸渝又不说话了。
羡水见淸渝没把自己甩下来便黏糊地更紧了,在淸渝背上一个劲儿让淸渝走快点,终于还是向后伸手稳了稳羡水的身子,背着羡水往前走。
羡水揽着淸渝的脖子,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指着天上的夕阳说:“淸渝,快看喃,好美的太阳!”
淸渝微微抬头,那一轮夕阳霞光四射,映照得四周像被撒上了一层光芒,朦胧美妙,晚霞满天。
酒镇近日可是喜事连连。
县长刚过了大寿,又传闻县长之子将要娶妻,娶的正是镇上有名的权贵的女儿,小名唤小沁,自小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身段容颜更是不必说,配上同样仪表堂堂的楚玉,真真是才子佳人。
羡水听了瞪大了眼,问:“这便是他们的情劫?”
淸渝皱眉,自言自语:“就这么简单?”
羡水却不开心了,抱怨道:“怎的又是一人一妖,又是人类有了妻,单剩妖来相思?当我们妖怪好欺负吗?”
淸渝闻言倒是笑了,说:“既是情劫,必定是对两个人而言的,而我们既然要参透情劫,那么他们必没能渡过情劫,所以,此情劫,必定对二人来说都是痛苦至极。”
羡水点头:“也是,那个瑜郎连爱的是谁都忘了,连自己最喜欢的人都分不清,活该他这么一辈子就这么过下去。在我心里他比那小青蛇惨多了,连个回忆都没有,不过……”羡水指了指前头陪着小沁逛着胭脂铺的楚玉,没好气地说:“瞧那脸都要笑烂了,还能痛苦?”
只见楚玉同那小沁正在离他们不远处的街边小铺子,小沁笑着递给店家一盒胭脂,而后楚玉掏钱买了下来。
淸渝摇头:“楚玉此人,外表倜傥,内里却是十足十的懦弱,不敢违抗制度半分,这婚事想来也非他本意。”
“你是说这两人本互相心悦,却因着外界没法在一起?”羡水不解,“两个人大可以离开这镇,去别的地方生活不就好了?”
清渝像看小孩一样看羡水,道:“事事要是都如这般简单就好了。”
羡水顺手牵起淸渝的手说:“走,咱们去探探虚实。”
两个人朝楚玉和小沁走近。
小沁先觉察到周围来了人,转头看去却是两个不认识的年轻人,而后楚玉看过来,对着两人皱了下眉,小沁看见了问楚玉是否认识。
淸渝说:“自然认识,可巧在这里碰上。”
楚玉简单施了一礼问:“真是凑巧。”疏离又冷淡,似乎并不想见到清渝和羡水。
淸渝同小沁介绍说:“在下淸渝,这位是羡水,我们是楚公子的旧识。”
小沁掩唇微笑,软语轻说:“叫我小沁即可。”
楚玉不想多同淸渝打交道,在小沁面前又拂不开面,只得说:“我们还要去一趟汇墨轩,这便告辞了。”
“别啊别啊,”羡水嚷嚷,“我们也准备去汇墨轩看看,那里的画可好看了!我可喜欢了!”
小沁说:“原来羡水小兄弟也爱赏画?”
“额……还好,还好……”羡水想到上一次看到差点睡着,挠着头不好意思地说。
淸渝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那我们便同去吧。”
无视楚玉的黑脸,淸渝和羡水像是毫无觉察般跟在两人后面。前头佳人成对,后面两人窃窃私语。
羡水低声说:“这场景是不是似曾相识?”想来是想起了在之前的镇子,元宵节跟在惜琴和瑜郎身后的情景,也是一对璧人走在前,情劫都这么巧的么?
“那会儿你可还是只麻雀。”
羡水不满道:“麻雀怎么了?麻雀能飞你能吗?”
“大概能?”淸渝难得调笑说。
羡水瞪淸渝,换了个话题问道:“这次便又要像上次那样一路跟着,直到情断?”
“杜悦既然喜欢这样做,我们便只有照着这样走。这次我提前将情劫一事告知了那小狐狸,想来开窍要比预先的早,只希望这情劫来的也比之前的早。”
“对对对,早来早了,反正最后都要散,还是别一直拖着的好。”
“待楚玉和这小沁好事将成,楚玉和狐狸的情自然就断了。”
“楚玉和小狐狸是从小便认识吗?”
“应该是乐溪一直认识狐狸才对。”
乐溪化成人身的那一段时间很是痛苦,吃不下饭睡不好觉,整天焉着趴在槲栎酒庄的屋檐上,偶尔摇摇尾巴,大半时间待在那里一动不动。
那天,槲栎酒庄歇业,乐溪的父母唤它回屋,它却是不动,想着乐溪处于化人身的关键阶段,便是由着它来。
不一会儿下起了毛毛细雨,乐溪懒懒地摇了下尾巴,想是要扫开那些细雨,不过摇了会儿便没了力气,蜷在那里闭眼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