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输收回目光不以为然,“纸上谈兵,螳臂当车。”
尚关也不恼,“士别三日,即更刮目相待。”
三日后,秋千建好了,功成名就自是欣喜若狂的,当下窜上蹬板晃荡起来,一狐各抓一边,站在竹板上,悠到半空,竹篁长啸。
尚关也是喜出望外,忙看向一旁站着不动的尚输,“小输,秋千做好了,你怎么不去玩玩?”
风和日丽下,也不知是不是尚关老眼昏花竟瞧见尚输撅起嘴闷闷不乐,他瓮声瓮气道,“秋千有什么稀奇的,还没荡竹子好玩,也就功成名就那种小孩子才喜欢。”说完,头也不回的跑向竹林深处。
“先生您也来玩啊!”功成名就在身后呼唤着。
他看着远去的身影转头洋洋一笑,“来了!”
倘若不是起夜时瞧见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在皎洁月光照耀下的小谭,波色乍名明,清澈见底,晶晶然如镜之新开而冷光之乍出于匣也。而水面上那空荡荡的秋千此时多了一个人影,双手紧紧握着彩带,荡着,摆着,一遍一遍,欲上青天。正诧异是人是妖,倏忽,人影仰头离空,似飞流直下三千尺,落入潭水中,霎时浮光跃金,静影沉璧的水面鳞浪层层,皓月当空,总算揭开神秘人的面纱。却是身边最熟识之人。尚输是落入凡尘的仙子,水花嬉戏,氤氲旖旎,晚风吹拂竹林,他的笑声传入耳畔。尚输玩累了,要到岸上来,青衣湿漉漉粘在肌肤上,他索性全脱了,水珠在发梢滴落,足下染了泥泞,光洁的背脊,一览无遗。尚关连忙错开眼,若不至此,若非今夜所见,他当真以为小输是不喜欢秋千的,要黯然神伤许久。
怔怔回过神,满是止不住的开心,睡意顿无,闲庭信步,何处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
讲完秋千了,现在该抓鼠了。
竹枝蔽日,着胶白长袍也觉单薄。功成和名就轻车熟路,尚关在后紧紧跟随。
细看林间会发现,有一小片面积是枯死的,那极有可能就是根部处有竹鼠建窝,再而,竹鼠爬过的小路会变得十分光滑,根据这两点便不难找到它的藏身之地。
三人蹑手蹑脚来到窝室旁守株待兔,洞口封有大量的新鲜泥土、鼠粪,这些都表明竹鼠还在洞内。
功成名就已经开始行动,互相抓起泥巴往对方身上招呼,很快,两只几乎与泥地融为一体的狐狸开始在洞口深挖,前爪开路,后肢刨土,当听见竹鼠发出“呼,呼”的叫声,就趁机扑身把它压制住,毫无反抗之力,放弃咬人的竹鼠便全身动弹不得的被叼出了洞。
尚关则是用锄头顺着洞口翻土,挖到一定程度时把点燃的茅草推送进洞,约莫一刻钟时辰把草拿开,敞亮洞口,此时被熏闷的竹鼠全身酥麻,头晕脑胀只想迫不及待地逃跑出来大口呼吸新鲜空气,这时拿竹夹挟竹鼠入篓毫不费力,恰好不过。
一上午的时间,尚关夹了晕乎乎的五只竹鼠,而后说什么也不肯再抓,别在腰间的竹篓被两根修长白皙的手指夹着,伸直了手臂,离身子要多远有多远,仿佛随时随地就丢掉。皱成一团的脸上大有一副舍生取义的意味。
名就找到了一窝雏鼠,足有十余只,它叼着用茅草临时做成的窝,尾巴摇的欢快。功成也抓了□□只,重新化成人形,身穿黑扪色衣,倒也不觉得多脏了,草绳把竹鼠绑成一串,握着绳端拖行。
“那然后呢,他们去找蜜了吗?”尚大官听得入迷,有仆人进来端走了剩食又退下。
“徒儿莫急,容为师再喝口茶。”尚小书喝了水润润喉又绘声绘色地讲了下去。
“竹鼠找着了,现在还差蜂蜜,要不让两人去采蜜,剩下一个先回去清洗好竹鼠吧。”功成出声道。
尚关捏着竹篓身子僵了一下,在处理竹鼠和去采蜜之间难以抉择。
名就放下那窝小竹鼠,天真无邪,“功成,要不我们去采蜜,让先生回去弄竹鼠吧。”
‘要不我现在就给你们晕过去看看!反正不是被竹鼠咬就是被蜜蜂咬!这是人选的吗!’尚关咬咬牙,悲愤地把竹篓丢到茅草窝旁,里面的竹鼠发出“吱吱”的叫声。
“处理老鼠还是你们比较在行,我还是和小狐狸去采蜜吧。”他一副捐身徇食的英勇激昂,本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无私觉悟朗声说。
功成名就看着他的脸色变幻莫测,纵使他们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尚关那视死如归,错节盘根的心理。最终默默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
功成一手端起鼠窝一手拉着鼠串,把沦落为鼠篓的竹篓别在腰间潇潇洒洒回程。
分道扬镳后,名就昂首阔步,拖拉毛茸茸的大尾巴,左嗅嗅右嗅嗅。
尚关把嘴唇紧抿得发白,举步维艰,握着大袖一走三回头。
悬崖峭壁上筑着一个大蜂窝,名就馋着那不断滴蜜的蜂巢,转来转去,望眼欲穿,它转头看向尚关,“先生你看!”
尚关连连点头,“好山,好水,好风土。”
它又问,“先生看见了什么?”
“天空,蜂蜜,你。”
名就突然纵身一跳,跳到峭壁上,对着地上滴到蜂蜜的青岩又舔又舐。“这就是老大为我们打下的江山!”它大声道。
尚关拍拍自己的脸蛋,在对岸小心翼翼探出身子朝下看去,脚底是万丈深渊,一不留神是粉身碎骨。瞬间只觉血气上涌眼前一阵发黑,他连忙俯低,在地面留下十指抓痕,大口大口喘着气,正要直起身,却看见了一旁的名就如脱缰之马要往下蹦去,他心都快停了,慌忙捂着自己的心脏连连后退,双腿不住打抖,再也站不起来了。
他闭了闭眼稳定心神,望向青天,却总觉所立之处在摇摇晃晃,只是在悬崖边看了一眼罢了,便打消了长久以来想去少林学绝世武功的念头,什么登峰造极,飞檐走壁,凌波微步,一切轻于鸿毛唯生命重于泰山啊。
“先生!”名就喊他。他转眼看向对面,名就前肢趴着岩石直起身子,侧头迎向阳光,环视群山,颇有王者风范。“你要不要过来?”他问。
“不要了。”尚关脸上一副波澜不惊,四肢急急后退,盘腿打坐,坚决不动,若身后再有颗菩提树当场就来个飞升了。
“这样啊。”名就惋惜地叹了口气,“我感觉可美了。”
“狐假虎威。”尚关淡笑,才发现笑容都颤抖了,他连忙打断名就的自怜自爱,“把蜂巢取了来我们便快走罢!”
“这事我一狐可办不成。”名就努力往上蹦了蹦,“先生寻两支粗大细长的枝桠来掏下蜂窝,待我把蜜蜂都引走后便可渔翁得利,老大说这招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还挺会学以致用。”尚关玩味儿的摸了摸下巴,虎父无犬子这话果然不假。“等着。”
他挪起身子找来两条长长的木枝,奋力伸长手臂去戳蜂巢,周围的蜜蜂嗡嗡作响,此时也容不得他反悔。身子趴在地上倒不嫌脏,只想着不能功亏一篑。本该执笔捧卷,卖弄风月的可人儿,此刻面容红润,额头冒汗,活脱一副“美男卧地图”,虽说样子毫无形象却平添了几分烟火气。
名就扯了一披白纱笼在身上,照猫画虎也起了异世奇人的意味。他双手抱头捂耳,眼睛一个劲盯紧头顶,还差一点,还差一点......终是蜂窝掉了下来,险险在峭壁边打了个圈算是定住了。
刹那,蜂潮全冲着脚边的名就去了,一大片冒着尖刺,气势汹汹,说时迟那时快,名就当机立断扑身跳崖,衣袂飘飘似天上浮云,“扑通”一声清脆传入耳,整个山谷都荡起了涟漪。
瞧着蜜蜂都跟了去,尚关爬起来招架起树枝,像使筷子般的夹起蜂窝,慢吞吞的架着这庞然大物一步一步挪动。蜂巢平安落地那刻,天地都为之舒了口气。
他还是离得远远的,几次敲打蜂巢把为数不多的蜜蜂都呼走后才凑近,抬脚如小儿踢球般踢走蜂窝。椭圆的蜂窝似纺锤,一路流着黄澄澄的蜜儿往山下扑去,尚关在后不紧不慢走着,鼻间满是芬芳花香,清爽林风,莹溪潺潺的水气和甜丝丝的蜜味儿!
“尚输啊尚输,为了你一口吃的,我们可都把老命搭上喽。”
这边尚关头也不回的走了,还是风度翩翩玉树临风的,另一边的名就却似乎没这么走运。
他躲在水里探出一支芦苇吸气,那群蜜蜂萦绕水面久经不走,身边成群结队的鱼儿游过,痒得浑身难受,不时还有水鹭伸着长长硬硬的鸟嘴去啄名就大人的脑袋,万妖之首的狐妖落水后竟如此狼狈不堪,真应了那句老话,虎落平阳被犬欺。
“老大啊,功成啊,先生啊,狐女娘娘,女娲娘娘,你们可快显灵吧!举世无双的名就要英年早逝了。”名就心里叫苦,偏偏叫天不灵叫地不应,谁让自个平时不好好修炼,如今竟连小小的妖蜂都对付不了了。
“哈哈哈哈哈名就也太窝囊了吧!”尚大官取笑着,嚼着果脯听得津津有味。
“那可不,大官要是不好好学习,说不定连名就都不如呢。”尚小书没有半分当狐老大的模样,毫不客气的附和着,咬着肉脯津津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