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远处山峦上,站立着位燕尾青公子,说是千里眼,顺风耳也不为过,此刻正咬牙切齿,捶胸顿足的看着屋里其乐融融的三人。
“尚关?塞域?既见复关,载笑载言?”他玩味地念叨几声,邪念顿起。
霎时天边墨色袭来,天雷滚滚,山雨欲来风满楼,瞬息间瓢泼大雨夹带倾盆大雪纷纷砸下,那间不堪一击的小竹屋瞬间被平地风怒号着刮走三重茅,一些挂在群魔乱舞的竹枝上,一些撒进湍湍急泉里,更多的被卷到了半空中,转呐,转呐。
断壁残垣中,三人握着还冒热气的茶杯站在风雨里目瞪口呆,张嘴结舌,冰雹击石的声音丁咚咙咚,清清脆脆,他们看不见的角落里,青衣小儿笑得花枝招展。
“小输真是辛苦了。”尚关小心翼翼捧着半破的竹筐跳下来。
尚输傲娇扭头,正好看到了门匾上刻着大大的“光尘舍”三字,那天早晨的对话还响彻耳畔。
“你说我的竹屋起个什么名好呢?”书生苦思冥想。
“你这小房子还漏光呢,叫光舍好喽。”狐狸揶揄道。
随口一说罢了,书呆子竟然仔细推敲起来,“光舍?和光同尘?不错。”
随后拿刀刻了‘光尘舍’二字便不改了,力道其深,入木三分。
狐狸拿青石涂上颜色,便熠熠生辉,如空山新雨。
有了名字后的房子就不一样了,被赋予了生命,带着期望,有了灵魂。以前这只是一间不起眼的小竹屋,现在仿佛脱胎换骨,光尘舍,朝气蓬勃的。
“这可是我起的名,多好。”穿着中明衣袍的男子乐了。
“高堂有皇宫,深山光尘舍。”一旁的阡张灰衣也笑。
“好啦,从今天开始,你的饮食起居都由为师负责,不会亏待你的。”尚关以为他在生闷气,又摸了一把鼻子安慰着。
“当然由你负责,小王是为搭救你才受的伤,哪有伤者还被人骑回家的!”尚输重新变回男子模样走进屋,满意的在竹榻上打了个滚。
“是,小输最好了,中午炖乌鸡汤给你补补。”尚关拿起竹编簸箕把药材食材铺开放在院子里晒。
“乌鸡?昨天射下的吗?”尚输拈起桌上的水晶葡萄有一颗没一颗的吃着。
“对啊,我就随便拉了一下弓,居然得了只鸡。”书生擒起乌鸡,罕见地皱起眉头,手臂伸长把它离的远远。
“那什么时候也教我射箭吧。”尚输的声音传来,好不快活。“我好喜欢鸡!”
“小孩子,这么快就忘了伤疤忘了痛,身上还有没有事了?”书生盯着乌鸡一脸嫌弃,继续喊话,“别急,过些日子再教你。”
迷恋我的□□还敢嫌弃我的外表?呵,男人!乌鸡没了面子,大喊大叫着,疯狂扇动翅膀,奈何身子被钳得死死,独留满地鸡毛。
“不要紧,小王我皮糙肉厚,虎背熊腰,对了,我还想骑马呢,改明儿我牵两匹马来。”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尚输憧憬起尚关常说的那些草原战马,英雄事迹,威风凛凛。
“驯马可不容易,不过学生难得用功,为师倾尽毕生所学也要教会你。”书生吁了一口气,声音依然平淡如水。眨眼,手起刀落,飞扬跋扈的乌鸡霎时垂下了脖子,只剩缩紧的鸡爪一抽一抽。
“好山长,我们晚上吃什么?”尚输转着小葡萄迟迟不吃,竹壁缝隙透进的阳光把青葡萄照得晶莹剔透。
尚关把乌鸡丢进铜盘,浇上热水,蹲下身子就着竹水冲洗血污,余光一瞥,瞧见门口竹篱下放着两只已经断气野兔,忙跑去捡起,笑道,“今晚啊,红烧兔腿!”
“兔腿?放多些孜然!”狐狸一个鲤鱼打挺翻下了床,屋里头传来一记闷响。
“我没事。”许久,一句微弱的声音伴着大口吸凉气的喘息道。
暗处,功成名就磕磕绊绊的背着《木兰辞》。“......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哎,我们抓的是雄兔雌兔?”
“那可分不清,它们脚不扑朔眼不迷离的。”
第15章 执子之手 把子熬老
“小书,别睡了,睡太久会变成猪的,你睡了那么久,一定是累极了吧,可是你先醒醒好不好,我还等着你给我讲《竹书纪年》呢。”
不知多久,尚小书终于浑浑噩噩的醒来,睁眼一看头顶是雪白的幔帐,呆了呆,想起这是在尚府西厢客房的床上,床边的尚大官扑上前眼睛红红的望着他,鼻子也红透了,一看就是大哭过一场。
他吓了一跳,挣扎起身,阿满立即拿了两个软枕给他垫在后背,“尚哥哥终于醒了,没事了,太好了。”他欢喜叫着,又跑去斟茶倒水。
“大官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尚小书拍拍趴在他腿上的尚大官,不知所措的看着他哭成了泪人。
“你半路就昏了去,怎么都叫不醒,把我们担心了,你看现在,天都黑透了。”尚大官抓着他手抹了把泪珠。
“我想起了些以前的事,很长很长,细碎的掺和在梦里,浑身无力,恍如隔世,一点也睡不踏实。”尚小书松了口气,又摸摸他的头,接过阿满递来的水笑着,“但我还是舍不得你们啊,终究要醒的。”
“醒来就好了,阿满这就去把吃的端来。尚哥哥在床上躺了一天,公子也在这守了您一天,饭也不肯吃,谁劝都不听,唉。”阿满给尚小书换了一条凉手帕敷在额头,收拾好桌上的一片狼藉后又‘当当当’的跑了出去。
“你是梦得美,叫人干着急。之前回来的时候找大夫来给你看伤了,现在已经上了药,你不要乱动,记得伤口不可沾水,饮食忌芥姜,等结疤时会瘙痒难耐,忍着,每三日换一次药.....”尚大官被尚小书捏着没几两肉的小脸蛋,口齿不清,“侍女帮你换了衣服,我还叫厨子熬了燕窝粥,你吃多点,还疼不疼了?要不要再睡会?”他有些语无伦次,低着头帮尚小书掖了掖被角。
尚小书只是许久望着他,再度开口颇有责备之意,“怎么能不吃饭,饿坏了怎么办?”
尚大官觉得委屈,绞着被角,吸吸鼻子不答话。
尚小书叹息一声,怜爱的把尚大官拥入怀里,温声细语哄着,“大官,哪怕天都塌下来也要好好吃饭。我比你高,天塌下来压不着你,一日为师,终身为师,我能扛着的,全给你扛,扛不住的,便就此顶天立地,生根发芽,你只管一辈子平平安安,开开心心的。就算消瘦一两斤,师父都要心疼的,胖点好看,胖点也可爱。一生要经历的事未免也太多,我只想告诉你,无论如何,何时何处,你都可以兴高采烈的,大喊大叫的,垂头丧气的,痛哭流涕的,回来。这是家,尚大官的家,就算再也没有别人了,那就自己。天还没有塌,该吃吃,该睡睡,照顾好身体,还有记得永远以自己为傲。”
“师父,大官知道了。”怀里的小人闷闷地应了一声。“我以后会认真吃饭,努力学习的,做一个像夫子这般的人。”
“别,可别学我,我品行不端,不务正业,口是心非,学坏了我也不负责。”尚小书连忙摇头,收起了一本正经的样子,转身打趣起尚大官,“原来大官这么担心为师呀?我在你心里那么重要啊?”
“哼,我担心的是我夫子,尚着心,关你尚小书什么事?”尚大官抬起下巴,坚决不肯承认。
尚小书伸手揉着他小脸,恢复了玩世不恭的派头,“好嘛,总之我人是你救的,总得报答报答你吧,以身相许是不行了,做牛做马我又不愿意,不如就给你讲点功成名就的故事,全都是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机密哦。”
“现在听故事?什么故事?”尚大官被吸引了注意,目光炯炯的问,“功成名就是人吗?谁呀?”
“我一生中最好的两个兄弟,我们都不是人。”
“今年,我们狐族九九一代的狐子们该去人间历练了。”高高王座上坐着一个雍容华贵,风情万种的女人,她朱唇轻启,顿时,底下密密麻麻站着的小狐崽子们瞬间炸开了锅。
“人间?要去人间?”
“我等了九百年终于可以去人间了!”
“人间险恶,我们还是小心为上才好。”
“前辈们都说人间有好多漂亮的小书生,嘿嘿嘿......”
“安静,大家稍安勿躁,听狐女说。”四大长老分别敲了敲权杖,无论是日字辈的、月字辈的、星字辈的、辰字辈的九尾狐都纷纷停歇下来,规规矩矩洗耳恭听。
“到了九百岁的狐子就去人间历练一次,这是我们青丘的传统。在其位,谋其政。辈分越高历练越久,排位大的关照排位小的,友爱,合作。日字辈——”
“在!”
“你们将在人间修炼九十九年,每位日字辈的狐子可选两位月字辈的狐子跟随。”
“是!”
“月字辈。”
“月字辈听令!”
“你们将在人间修炼七十七年,随时听命各自的新组长。”
“月字辈得令!”
“星字辈。”
“星字辈听令!”
“你们将在人间修炼五十五年,每位星字辈的狐子可选一位辰字辈的狐子跟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