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不会呢,我可是尚小书的徒弟。”
“这倒也是,不过说起来,我也是名就的老大啊......”
“哈啾——哈啾——”好远好远的地方,名就狠狠打了一声喷嚏。
“感冒了?”一身虾子色的功成斜眼望了他一眼继续练剑。
“是哪个不知死活的家伙在骂本少司命。”紫衣少年撸了撸鼻子嘟哝着。
“小书,明天又讲什么故事呀?”
“明天?明天给大官讲雪山的故事好不好?”
“好啊!小书还去过雪山呢?那远不远?冷不冷?美不美?”
“很美。那是我见过最美的地方。”
“那,那里也有尚关,功成,名就吗?”
“没有了。”
“他们去哪啦?”
“他们一直都在等我回家。”
“那你怎么不回去?”
“未老莫还乡,白头逢故人。”
“你傻呀,那是家,尚小输的家,就算再也没有别人了,那就自己。天还没有塌,该吃吃,该睡睡,照顾好身体,还有记得永远以自己为傲。”
尚大官把他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尚小书却听的泪流满面。
又是午后时分,一大一小坐在秋千上,看着浩浩荡荡的群山,光芒万丈的太阳,形影单只的大雁,湍急的瀑布,摇曳的绿林。
潭水倒影两个人影,蒲桃青衫的少年膝上放一陶瓮,里头是蜜浆浸泡的小竹鼠,他一口一个吃得一脸幸福,小腿瞪得欢快。
身旁那位松花色衣公子一脸痛苦又复杂的表情,手里颤巍巍拿碗山水豆花,“哧溜——哧溜”一饮而尽,倾斜的碗滴尽了余下的水汁儿,点到水面“叮咚,叮咚”煞是悦耳。
“真是,谁要跟你抢似的。”他缩到最边上,看着有滋有味的少年腹诽起来。
“你不尝尝?”少年大方的捏起一鼠举到他面前,“好东西!”
“抓这东西可把我半条命要了去,吃完怕是直接去见佛祖了。”公子的面容狰狞起来,挣扎着要他离远点,左手却从人背后绕过,稳稳了撑住少年身侧的彩带,以防他大喜过望,一个不小心就往后倒去。
“此话怎讲?细细道来。”少年郎又吃进一鼠,慵懒惬意的吧唧着樱桃小嘴儿,好整以暇看着愤愤不平的公子哥。
此话一出,公子立即口若悬河,呶呶不休,滔滔不竭,少年只觉昏昏欲睡,鼻声如雷,渐入梦乡。
屋内,功成正给哼哼唧唧的名就上药。“你怎么就这么丢狐呢?”
“我想吃那个。”名就一心只有山水豆花,对桌子上的褐陶大碗努努嘴。
“忍着,你被蜂扎了,诸多忌口。”功成又拿白布包冰块给名就消肿。
“嘶——”名就打了个寒颤,满脸愁容,“吃都吃不了了,狐生还有何乐趣?”然后哀叹道,“若我修炼不成被逐出狐族了,也是死路一条,这样想着,倒还不如早点来天劫,挺过去了我就上天,挺不过了就算,死的痛快些!”
功成手下一顿,“多想点好的,只管修自己的道。谁逐你,我逐谁。”
“此话当真?”
“绝无半分戏言。”
“狐女说,要离男子远些,老大说,不能轻信同性的话。”
“青丘子民,功成,在此对天发誓,必护名就一生周全,若食言,堕入地狱永世不得轮回,洗净罪孽后便灰飞烟灭。”
“青丘子民,名就,也在此对天立誓,将与功成生生世世同舟共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如食言,天打雷劈万劫不复。”
第17章 归去来兮 田园将芜胡不归?
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胡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
而今尚公梦人儿,翩翩似仙子矣,飞遁鸣高,高情逸兴。惊鸿一瞥,沉睡不愿复醒,不知尚心悦仙人,仙人可忆尚与?尚与人儿,如此一般,此之同化。
寒食那日禁烟火,处处鸡毛,家家冷灶,吃食只吃冷食,尚输坐在四方桌上呼哧着寒食面,功成名就满屋子跑着争夺一碗寒食粥。
“年时酒伴,年时去处,年时春色。清明有近也,却天涯为客。念过眼,光阴难再得。想前欢,尽成陈迹。登临恨无语,把阑干暗拍。”
早早的,尚关一路吟诗上山。臂上挎竹篮,满满当当放各种贡品,蛇盘兔、枣饼、面燕、春酒等,肩上扛着细柳枝去拜扫祭祖。
他只是找了个面山背水向阳的好地儿,挖坑插柳,致祭、添土、倒酒、挂纸钱、撒子推燕,一番仪式行云流水。
功成名就在后乖乖跟着,举着花束一气乱磕。
“够了够了,放地上吧。”尚输穿一身杏黄,拿一手芥花一手麦叶,胡乱给他们身上佩戴,活像个装神弄鬼的巫觋。
“老大,这寒食节就是人界的鬼节吗?”
名就要给功成做柳条帽,功成便一动不动跪坐在地拣着夜明砂等候。
“是啊。”尚输点点头。“人界的清明、中元、寒衣合称为三大鬼节。清明节历史悠久,主要祭祖、踏春,把前后的寒食和上巳两节都融合了去。中元节在七月半,佛教又称”盂兰盆节“,道家用以赦免亡魂的罪。寒衣节称为十月朔,秦岁首,送寒衣。标志严冬就要来临。三大鬼节都是为了缅怀先人,除此之外还有各种礼俗活动。”他把柳条编成圈儿顶在头上,一番解说条理分明。
“老大懂得真多。”名就五体投地的谄媚。
“那是自然。”尚输大大方方的骄傲着。
“老大,人间的节日背后都有神话传说,那寒食节的故事是怎么样的?”功成扭来扭酸了的脖子,抬头看向眼里都是光芒的尚输。
“这相传啊,在春秋时期,晋公子重耳,流亡国外,一路奔波,又累又饿。随从找不到吃食,大家都焦急万分。这时候——”尚输竖起一根手指,两狐立起耳朵认真听着。
“一个叫“介子推”的忠臣把自己的大腿肉割了下来,煮成肉汤给晋公子喝了。重耳知道这是介子推割了自己的肉给他吃后,感动无比。十九年后,重耳当上了国君,就是历史上有名的晋文公,他决定好好赏赐介子推,但介子推是个痛恨争功论赏的人,于是早早打点好行装带着母亲到绵山隐居起来,晋文公为了逼出介子推受赏便决定放火烧山,结果大火烧完了整个绵山介子推被活活烧死,火熄后重耳只看见了往日恩人背着老母亲死在一颗柳树下。”
故事说完了,尚输满意地看着面前两人双双错愕不已的神情,继续开口,“所以后来,晋文公为纪念介子推,下令将他死去的这天定为“寒食节”。每逢寒食,人们不得生火做饭,只得吃冷食。他还赐名介子推倚靠的那颗柳树为“清明柳”,并晓谕天下,“寒食节”的后一日为“清明节”,清明节要插柳,以表永怀介子推。”
功成名就此时的表情只剩下呆滞迷离了,合上张大的嘴巴,久久找不回自己的声音。
功成干巴巴开口,“这,这晋文公,他是不是......”
“是,没错,你想得对。”尚输狠狠点头给予肯定,天知道他第一次看到这记载是什么反应!
那旁认真干自己的事的尚关正对着柳枝上香、奠嚼、献馔、献羹、献帛,一切做好后又端端正正跪在柳前祭文:“维!宋春年间,不孝子尚关在此祭先祖,先父,先母!家人一场,有幸相遇,未能谋面,只望仙人九泉安息,永享百乐。呜呼!哀哉,伏维尚飨。”文毕,三叩首,平身退位,木碑新墨未干。
四人在柳树下沉默的看了半响。
尚输拍了拍尚关认真地问。
“山长,你死后我也要这样做吗?”
尚关也拍了拍他认真地说。
“你不如现在就做,不然等我死了也听不到。”
尚输摇摇头,“你要是死了我去哪找你呢?”
尚关被逗笑了,“我要是死了你就把我忘了。”
阳光变得刺眼,从山的那边升起来冲散了云雾。功成名就收拾好东西,撒着纸钱慢悠悠的往山下走。
“小输,如果真有那一天,你就把我埋在山里,这可是我亲自选的风水宝地,不能叫人占了去。”尚关转头看着尚输半开玩笑道。
“指不定你明早就告老还乡了,还想着以后客死异乡呢?”尚输叭叭嘴。
“我是人嘛,人活得短,又苦,我总要走的,你啊,好好修炼,回青丘去当真正的大王,比在这狐假虎威好多了。等你有空,也可以来看看我,跟我说说青丘的事,我爱听。带多点酒,我喝不了了你就自己喝完,别浪费,不来也没关系,我知道你肯定过得特别好,这样我就放心了,我没有年少成名,大概也不会大器晚成,随便立个碑就行,坟在这,你回来也好找。我们今生有缘师生一场,但为师也没什么好东西留给你,许你一诺,若我有来世就去当你的学生,你方为刀俎,我为鱼肉。”尚关笑笑嘻嘻合起折扇,轻轻戳了戳尚输鼓起来的脸颊,“这扇你可得给我留下,收到的第一份谢师礼,死了我也得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