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载月正站在窗边翻许春幽的东西,随口道:“一个小丫鬟披金戴银,当真奇怪。”
颜寒凉凉道:“李明才为了金蝉脱壳,应该下了血本。”
“颜大人,你来看。”谢载月忽然出声,颜寒马上走了过去。
“许春幽身前做了很多婴儿的衣服,”说着,递上手中的东西,“这件襁褓上的牡丹只绣了一半,连针还在上面。这样的人对未来明明还有期待,为什么要自杀?”
颜寒道:“最奇怪的是,虽然李明才嫌疑很大,可是看现场却是自杀无疑。”
既然肯定是他杀,那现场应该有证据才对,难不成许春幽是心甘情愿去死?
谢载月放下襁褓,沉声道:“大人,我想去案发现场再看看。”
颜寒点点头,于是二人一道折返。
卧房内,许春幽的尸体已经被郝一点带回大理寺,阳光透过窗户小心的洒进室内,驱散了不少阴霾。除了还有半截绳子在房梁上晃悠,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浑浊的气味,其它的一切似乎和别的客房并没有任何区别。
不,还有一只白虎正在房梁上闲庭信步的走着。
“旺旺。”谢载月惊呼一声。
旺旺循声转过脸来,朝着谢载月低低咕哝了一声,接着便瞄准谢载月的怀抱往下跳。
房梁不算矮,谢载月下意识伸手去接,却在旺旺要入怀的最后关头,一把被颜寒推开,小白虎直挺挺摔在了地上。
旺旺猛的站起身子,刚想破口大骂,颜寒清冷的声音却早一步响起:“你在这发现什么了?”
谢载月不知道颜寒这是何意,诧异的眨眨眼,见后者没有解释的意思,只好弯腰抱起旺旺,安慰似的揉了揉他的脑袋和爪子,旺旺便又大度的高兴起来。
旺旺道:“确实是自杀,房梁和绳子上都没有动过手脚。不过,你们看这个……”
说着,旺旺纵身跳下地板,从许春幽的床上吊来一样物件。
第十四章
“枕头?”谢载月望着眼前普普通通的一只绣花枕头满是疑惑。
“打开看看。”旺旺不知从哪找到一把剪刀,用爪子推到谢载月面前,接着伸了个懒腰,懒洋洋的趴在一侧,
谢载月拾起剪刀,夸赞道:“小老虎挺厉害。”
旺旺一听,自豪的笑了笑,接着站起身来,在谢载月脚下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重新卧倒。
谢载月拿起剪刀,三下五除二将枕头开了个口子,拨开棉絮一看,里面竟然藏着不少书信。举起枕头倾倒一番,足足掉出来十几封。
谢载月随便拆开几封,粗略一扫,沉声道:“都是李明才写给许春幽的情书。”
颜寒没有作答,而是用冷峻的眼神扫过旺旺,带着几分探究的意味,令威风的白虎大仙也觉得如芒在背。
旺旺干巴巴道:“颜寒,你看我干吗?自己眼拙没发现这枕头不对劲,就要来怀疑我?”又拿着大仙的派头,阴阳顿挫道:“吾虽法力不凡,但此等蝇头小事何须施法?”
颜寒沉声道:“白虎大仙也喜欢破案?”
旺旺撑起上半身,正色道:“跟着载月,自然要替他分忧解难。”
谢载月专心看信,身后二人的对话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
这些信虽然写的都是一些情话,但看起来颇不走心,也不知道是怎么将许春幽骗到手的。
“遇见你以后,我不喜欢吃山珍,不喜欢吃海味,只喜欢痴痴的望着你。”
“每日在我心上来来回回,你很累,我却不想让你休息。”
谢载月念了几句,一阵恶寒,毫不留香的评价道:“李明才这些句子都是抄的吧,看上去和我三师兄珍藏的《乡土情话大全》出自一人笔下。”
情书数量很多,但大多是一些无头无脑的内容,提及具体事件的少之又少,不过拼拼凑凑,李明才和许春幽的故事还是跃然纸上。
原来李明亨年少便患有隐疾,不能生育,加上他性子寡淡,娶回许春幽一共也没同房过几回。
这次李明才来汴城长住,见嫂嫂许春幽貌美如花,却深宅寂寞,便存了小心思,有意无意的对许春幽关怀示好。一来二去俩人瞧对了眼,开始偷偷摸摸的厮混。
旺旺:“许春幽保存着这些信,说明她对李明才应该是真心的,可李明才勾搭许春幽八成就是为了玩弄。”
谢载月忿忿道:“这李明才贪财贪色,竟然置亲情于不顾。”
颜寒没有说话,还在仔细的看那些信。忽然,他面色一变,将刚拆开的一封递给谢载月。
谢载月接过来一看,脸色也严峻起来。
信上李明才说,这几日他要好好想想,一定为许春幽母子谋一条出路,还说以后一家三口生活在一起,如何幸福云云。
一面说着要为她们母子谋出路,一面却在算计着母子二人的性命,如此行径,当真令人发指。
连旺旺听了都哼道:“李明才的嘴,骗人的鬼,许春幽太傻了。”
谢载月摸摸旺旺背上的毛,沉郁散了几分,浅笑道:“听这意思,我们的白虎大仙倒是一个好男人了?不,是只好的公猫……”
猫字刚落,旺旺朝他龇牙咧嘴起来:“小子,吾乃白虎!”
谢载月一本正经的点点头,“白虎大仙今天立了一功,晚上回了大理寺我喂你小鱼干。”
旺旺不屑道:“谁吃那玩意。”
话没说完,却被颜寒拎起来抛去远处。
谢载月听着旺旺的磨牙声,哈哈一笑,接着继续低头翻找起来。
蓦地,一双白玉般的手递过来一封信,谢载月去接,手的主人却严肃道:“办公时间不要嬉戏打闹,尤其是和一只毛都没长全的白老虎。”
谢载月一愣,立马铿锵有力的对上司保证道:“颜大人您老放心,下官一定不会再犯。”
颜寒面色稍霁,指着那信,平淡道:“你看,证据有了。”
谢载月一听,飞快的展开手中的信。
这是一封许春幽还没来得及送出去的信,落款是李宅大火当日。
看字体倒是和那封自白书一模一样。至于内容则是一首诗,“妾愿为飞蛾,敢为君扑火。君可做鸳鸯?与我振翅飞。”
依着许春幽所写,她为了和李明才双宿双栖,甚至作出难以挽回的事情。
这么以来,便推翻了李明才所说二人龃龉甚深的说法。
况且这封信与其说是情书,倒不如说是锥心泣血的追问比较妥帖。而且还没来得及送出去,便被情郎所害。
短短十几个字,字字仿佛绝望的嘶吼。谢载月不免同情起许春幽,对李明才的厌恶自然也是更上一层楼。
他推测道:“李宅大火大概是李明才和许春幽合谋,但事后李明才没有履行诺言,反而肆无忌惮的和春香在一起。许春幽和李明才闹矛盾大概也是因为这件事。李明才见许春幽脱离控制,便联合春香一不做二不休将她杀了,正好还可以让她做个替死鬼。”
颜寒表示赞同,道:“先将这些信都带回大理寺。”偏头看了眼房梁,又道:“眼下还剩一个谜团没有解开,李明才到底做了什么,能让许春幽心甘情愿去死。”
二人带着旺旺走到大堂,正要出门,谢载月忽然瞥见来来客栈的小二正躲在柱子后面,欲言又止的望着他们。
其实,店内掌柜、伙计刘渝都已经安排人盘查过,但见到小二这副模样,谢载月还是心中一动,转身走到小二身边,狐疑道:“你有话说?”
小二往柱子后面退了几步,接着左右看看,小心问道:“李老爷不会突然出现吧?”
看来这小二还有没和盘托出的事情,只不过担心李明才报复,才犹犹豫豫一直不敢开口。
谢载月觉得自己身为大理寺推官,很有必要给小二普及一下本朝的法律知识,清清嗓子道:“小二哥,本朝律令规定杀人偿命,作恶行凶之人都逃不过。”说着又指指楼上,“比如李明才。”
小二又望向颜寒,似乎不怎么相信一个小小推官,而是渴求来自权威的印证。
颜寒颔首,“谢大人说的没错。”
小二舒了口气,道:“李老爷平时又凶又吝啬,小人怕他怕得要死。”
谢载月想到第一次去李宅,许春幽曾说自己的丈夫宅心仁厚,李明才在这一点上和李明亨的区别还真是不小。
小二继续说道:“小人确实发现一件奇怪的事,不知道是不是线索,但憋在心里总感觉不是滋味。”
谢载月和善一笑,“但说无妨。”
小二道:“这李老爷不和夫人睡在一处,夜夜都宿在那丫鬟的屋里,这算不算线索?”
谢载月笑道:“是线索,昨晚可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小二双眼一亮,低声道:“我要说的就是这个!昨天李老爷一直在大堂喝酒,到了子时,我们掌柜说李老爷今晚喝多了,不想惊扰女眷,要另开一间房去住。掌柜的因为生意不好,对待李老爷一行便格外用心,非要让我去再将客房打扫一遍,顺便给李老爷烧些热水。李老爷醉醺醺的,也没交待这些,你们说说我们掌柜是不是多此一举?嘿嘿,不过小人还要吃饭,可不敢忤逆掌柜,只好依言上了二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