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小人心想,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哥的铺子那不还在玄武大街附近开着,暂且相信他一回也无妨,如果他拿不来钱,再挑他右手筋不迟。谁知道他这么一走,就消失了,我手下去找了几次李明亨也没打听出来。”
宋流光在一旁沾沾自喜,支棱着脑袋,问道:“颜大人,你说小王这事办的漂不漂亮?”
颜寒冷淡的看了他一眼,并不回答,只问道:“黑莲堂的背景打听出来了吗?”
宋流光一愣,忽然想起来还有这码事,忙不迭的编了个借口:“我想着破案要紧,找出这人就赶紧回来了!颜大人你放心,什么黑莲堂,白莲堂,在本王看来统统都是没名堂。”
颜寒淡淡的点了点头,宋流光马上心花怒放,小狗似的凑过自己的脑袋,好像在等着颜寒拍拍他,或者摸摸他的脑袋。
颜寒嫌恶的移开视线,丝毫不为所动,谢载月却面带愠色,一把拽开一脸媚笑的宋流光,面色沉沉道:“宋寺丞,这是你的本分。改日让段大人给你上一课,讲讲咱们大理寺成员的职业操守。”
想和小爷抢老婆,活得不耐烦了。
拉扯间,出差的横波回来了。她没有找到李明才,大家并不觉得意外。因为这李明才根本就没出汴城,让横波去找,也不过是求个稳妥周密。
“横波姐,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谢载月诧异道。
他记得这十八里铺离汴城有些距离。
横波斜睨他一眼,眼波流转,“载月弟弟,你难不成忘了姐姐是什么人?”
神仙飞天遁地,日行千里万里,区区一个十八里铺算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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巳时三刻,大理寺正堂内,谢载月一身官服端坐正位,颜寒和宋流光亦是衣冠齐楚,分坐两侧。
惊堂木响,李明才和春香被带上堂来。
春香到了堂上,见到大理寺正堂威严,周围立着的护卫亦是满脸肃容,不由双腿一软就跪了下来。
可李明才似乎料定谢载月手中没有证据,奈何不了他,依旧是趾高气昂的站直。
站在阶下的刘渝喝道:“大胆,见了各位大人为何不跪!”
李明才高扬头颅,“小人不想跪他这个小辈,况且他还有眼无珠!”
李明才说的自然是官阶最小,年纪最轻的谢载月。
颜大人一听,十分不开心。心道我捧在手心上的人,岂容你叽叽歪歪,放肆咆哮。
只见颜大人面色一寒,冷冷的看了李明才一眼,接着便听到扑通一声,嘴硬的李明才已经跪的笔直。
李明才为自己突然的腿软感到不解,但谢载月已经慢悠悠的开了口,“李明才,你可知罪?”
李明才面不改色道:“小的李明亨,我弟弟已经死了。”
谢载月懒得和他废话,给刘渝递了个颜色,刘渝立刻上前,将李明才那只所谓被烫伤的胳膊握在手中,“李明才,本官懂点医术,不如来给你看看胳膊上的伤势。”
李明才大惊失色,连连挣扎,可他手无缚鸡之力,哪能从刘渝手中逃过,转眼间,胳膊上的白布便被扯了个干净,一条看起来完好无损的胳膊,无力的垂下。
谢载月轻笑道:“李明才,这你如何解释?”
李明才脸色黑如锅底,眼神也不如先前坚定,不过依旧嘴硬道:“我胳膊是废了,说是被火烧伤,是为了面子,可这又能说明什么?”
谢载月不答,只道:“将证人带上来。”
不多时,黑衣人便被人推推搡搡的来到堂前。
黑衣人一见李明才,立刻疯了一般冲过去,叫骂道:“李明才你个臭不要脸的,因为你跑了,二当家差点废了我!看我今天不抽你丫的!”
宋流光咳嗽一声,黑衣人举起来的手倏忽停在半空,尴尬好半天,才机械的落下,僵硬道:“哼,让谢大人收拾你!”
李明才从见到黑衣人的那一瞬间就开始发愣,春香小声了一声“老爷”,才猛然醒神,道:“我和弟弟明才长得是有几分相似,你是认错人了吧?”
黑衣人道:“你们哥俩是长得像,可是你这手筋可是我亲自挑的,我能认不出来?”
李明才看看胳膊,见上面躺着弯弯曲曲的一道疤痕,掂量片刻,撇嘴道:“就算我是李明才又如何?我也没杀人,也没害人。”
黑衣人小声道:“什么就算,你就是!”
李明才正要还嘴,人群中忽然走出一位黑脸的汉子,这人穿着短褐,板着一张棺材脸,显得死气沉沉,一双眼睛又亮的吓人,任谁看上一眼,都会觉得心里的恶念好似无所遁形。
“思归?”谢载月霍然起身,十分诧异。
思归朝他友善的笑笑,又对着颜寒行了个大礼,接着恭敬道:“颜大人,李母带到。”
思归人黑长相凶,可是说话却如此的仁慈和善,彬彬有礼,果然人不可貌相,大理寺众人不由啧啧称奇。
第十七章
思归身后缓缓走出一位老妇人。
这妇人似乎已经很老了,满头银丝,皱纹七纵八横,背也佝偻着,步履极为迟缓。但妇人身上穿的是却是绫罗绸缎,戴的珠宝也品相不俗。
老妇人进门后,视线扫过堂下众人,忽然大叫一声,昏花的双眼里重新发出憎恶的光芒。她不知哪来的力气,冲到李明才身后,一把锁住李明才的脖子,喊道:“你好狠的心!好狠的心!将我儿还来!”
李明才并不还手,甚至不挣扎,只垂着头。
谢载月却分明看见他的身子在不断颤抖。
过了许久,他哑声说了句:“娘,只有大哥是您的儿子,我就不是了吗?”
老妇人有些失了理智,依旧卡着李明才的脖子不松手,一边还叫道:“我没你这个儿子,你是个败家子,从小就不务正业,吃喝嫖赌无恶不作,没想到现在竟然对自己的亲哥哥都能下手!早知道我就不该生下你,生下你我也应该早早扔了你,免得你祸害我李家!”
刘渝也添油加醋的喝道:“看你这老狐狸还能不能继续装!颜少卿治下,没人能做法外狂徒!”
谢载月:“……”颜大人,你的粉丝太狂热了。
李明才忽然痴痴地笑了,他伸出手完好的右手,轻轻一拉,衰弱的老妇人便像一条丝巾,一条围巾,滑下了他的脖子。
李明才盯着老母亲,但他在老母亲的眼里却看不到自己的影子,半响,他恢复了冷静,一把推开老妇人,无比镇定道:“我是李明才不假,但我哥是许春幽所杀,关我何事?至于许春幽则是自杀,又与我何干?”
谢载月一拍惊堂木,厉声道:“若不是你教唆,许春幽怎么会死?”
李明才冷冷道:“拿出证据。”
谢载月举起许春幽那封自白书,一字一顿道:“这封自白书是假的!”
李明才一顿,很快又平静下来,可那边春香却有些顶不住了,浑身无力的瘫倒在地。
李明才道:“你凭什么说是假的?明明就是许春幽的字迹。”
谢载月忽然一笑,凉凉道:“真是奇了,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什么自白书?怎么又知道这是许春幽所写?本官记得,这证据你应该不知道才对。”
李明才暗忖上了这小子的套,但还是找理由道:“许春幽死时我便看到这封书信,是我将它放在抽屉里的。”
谢载月冷冷一笑,道:“即便如此,这封信还是假的。”
李明才道:“春香也可以作证,这是许春幽的字迹无疑。”
谢载月道:“这是许春幽的字迹,但不是许春幽所写,而是你们临摹得来!”
秘密被道破,李明才心中一慌,急忙猛掐掌心,强迫自己定下心神,尽量泰然道:“何以见得?”
谢载月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那天本官在案发发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东西。”说着取出许春幽那封近乎绝笔的书信,念道:“妾愿为飞蛾,敢为君扑火。君……”
还没念完,李明才却冷冷打断,“大人念这个作甚,这是许春幽一厢情愿,与我何干。”
谢载月盯着李明才,怅然道:“李明才,你冷酷无情,杀兄杀子,简直不堪为人。”
李明才不答。
“一个人写字,很难做到两个字完全一样,比如许春幽这首诗”谢载月接着道,“比如,这‘君’字,‘飞’字都出现了不止一次,可是字和字之间的笔画、用力,细微之处完全不同。”
说着,谢载月拿起案上另一张纸,沉声道:“但是这封所谓的自白书,几乎重复的字全部一样!这说明,这封自白书是有人照着许春幽的字临摹而来,而非许春幽亲手所书!”
李明才终于落下了第一滴冷汗,而身侧的春香早吓得泣不成声。
谢载月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继续道:“带人证!”
来来客栈的小二随即走上堂来。
谢载月鼓励的朝他笑笑,道:“小二哥,请你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那日在客栈里的同本官和颜少卿说的话,再说一遍。”
小二如今恶补了法律常识,正是满腔的正义,二话不说,立刻将当日所见所闻和盘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