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八喜憋了半天,趁走到无人的林子里,才出声询问:“小姐……您真的要同那女的……这也太奇怪了啊!咱们还是禀明夫人,再做定夺吧!”
时逢笑一记暴栗敲上八喜的头,笑道:“你是真傻?那女的像普通人吗?咱们怕是有大麻烦了!”
另一边,柴房里的人呆坐半响。
门外再无动静的时候,梁上一抹黑衣突地倒挂垂下,飘然坠落在女子跟前,身姿矫健的黑衣人抱拳就地单膝跪下去。
“拜见公主殿下。”黑衣人话音轻巧,是她的女影卫之一。
“南风,你来多久了?”一身男装的女殿下悠悠开口,不答反问。
“属下无能,刚到片刻,这寨子守卫甚严,颇费了一番功夫。”影卫如是答道。
“齐天寨历史悠久,几经朝廷更迭,防卫堪比洗宸宫,无怪乎此,你起来说话。”公主面色和悦,并无指责之意。
南风听了心中愧疚,却依旧跪着,没有起身。
她犹疑片刻,沉默不言。
只心想着,洗宸宫乃是大蜀国国都皇城——君主所居之处。
御林军上千十二个时辰日夜轮值,防得麻雀都飞不进去!
公主这一说,不是显然在抬举这人迹罕至的破山沟么?
女殿下垂眸看向她,南风蒙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带着锐气的狭长眼睛,她的眼神里有自责担忧,亦有不解疑惑。
“还有何事?”女殿下薄唇轻启,又问。
南风思索一番,壮了胆子:“殿下真要同那女子成婚?”
“这等荒唐事,不必当真。”女殿下望了望紧闭的柴房大门,那女土匪走的时候,字字句句说得铿锵有力,到不像是在与她顽笑。
但两个女子成婚?亏她想得出来。
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么?
女殿下目光清澈,无奈地摇头笑了笑示意南风起身。
南风乖顺地站起来,女殿下便抬起下巴看向站得恭敬的她。
继而问道:“山下乱了吗?”
南风颔首:“昨晚那群土匪未惊扰到老夫人,今晨赵都督亲自为其赶的车,芙蓉城城主跪地相接,现在百里加急密函送往国都了。”
女殿下轻哼一声:“赵都督断不是个能办事的,出这么大乱子,够他折腾了,只是累及老夫人,这窝土匪都该死。”
“殿下要此时下山么?”南风眼皮跳了跳,她从自家主子眼里已经品出了些许杀气。
“无妨,再陪他们玩玩。”
女殿下倒是没如她预想那般动怒,只是敛了笑容,兀自闭目养神去了。
南风思索着,公主殿下此番逃婚出来藏在她姨母家也有些时日了。
现在她赖在这土匪窝不愿意走,十有八九是要让宫里那几位急上一急。
因此她不好多言,双手抱拳施了礼后,足尖点地,轻如雨燕一般,又隐藏回了梁上。
——
话说时逢笑拖着叽叽喳喳的八喜,两人一路赶到了戚满意所住的院子。
人还没进到院子里,就听到戚满意挥舞长鞭抽人以及嘴里骂骂咧咧的声音。
时逢笑和八喜对望一眼,皆是吃惊这平日里端庄娴静的女妇人如何就动了怒。
脚下不停歇,时逢笑率先跑了进去。
戚满意正好一鞭子抽在一个小土匪身上,脸上愤然,嘴里骂着:“小兔崽子,是不是你们几个偷走了?还不快招!”
地上跪着好几个小土匪,嘤嘤嘤地抽泣,又不敢哭出多大声儿,肩膀一抽一抽的,特别娘气。
他们见到时逢笑和八喜进来,心知大小姐素来和善,这下算是有救了,每人立时就没出息地松了一大口气。
时逢笑绕开他们,径直往前走。
她看戚满意气得不轻,立马上前挽住她的胳膊:“阿娘!这是做什么啊?”
“好家伙,我前些天从你那抗回一箱金子,今天命他们找出来,准备给你添置在嫁妆里,现下却把库房翻了个底朝天,就是找不着!”
这……
时逢笑尴尬地抽动嘴角,一时明白了过来。
这二当家的,戚满意,原本是南方人,多年前远嫁到芙蓉城来,谁知半路上途径大芝河,好巧不巧遇到涨洪水。
那时候给她陪嫁的都被卷走了,她也难逃厄运撞在了礁石上,后来幸遇大当家时正岚下山救济灾民,捡回了她一条命,从此也落下了个健忘的毛病。
时逢笑魂穿过来之后,保留了原主的记忆,因此对不光了解齐天寨这些人的秉性,也对这段往事知晓详尽。
当下她满头黑线,知道戚满意是犯了健忘的毛病。
于是她一边给戚满意摸背顺气,一边把人往屋里带,边走边哄:“阿娘莫气,我有事要跟您说,咱们先进去,八喜,还不快去倒茶!”
快进屋的时候她还冲着八喜挤眉弄眼。
八喜会意,挤出一个笑容,然后转头骂地上那些无辜的土匪。
“还不快滚,别在这打扰夫人和小姐说话!”
小土匪们个个心惊胆战,此刻闻言如获大赦,立马从地上爬起来,个个委屈巴巴,鼻青脸肿你搀我扶,被狗撵一般跑得风快逃离了小院。
二当家的,太可怕了!
难怪大当家的要惧内,还真不怪他,他们再也不背后槽他没出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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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测
众人散光,时逢笑挽着戚满意进房坐下。
“阿娘别气了,一箱金子而已,别气坏了身子,回头我帮您找出来。”
戚满意拉着她的手,拍了拍,这才稍稍缓和怒气:“还是我闺女知道心疼我,你方才说有事同我说?”
“可不是吗?今天不宜办婚事呢。”时逢笑顿时严肃起来。
戚满意眉毛抽动:“为啥啊?”
“一则,那小兄弟刚去,咱大张旗鼓的办喜事,怕冲撞了他的阴魂。”时逢笑眼珠打转,把事先编好的说辞吐了出来。
戚满意一脸迷之困惑:“你还信这些?你爹手下不知道多少条王八羔子的命,哪里还怕啥阴魂?世上真要有鬼魂,也该先把那些贪官污吏给办了,轮也轮不到咱。还有呢?”
她刚问时逢笑后面的二则,八喜奉了茶进来。
一听鬼啊魂的,搁下茶盏挠了挠头,她家小姐这又是在说什么?
时逢笑倒是没打算让她多听,挥了挥手示意她出去。
八喜努了努嘴,转身走出去帮她们掩上了门。
自讨没趣的事儿,她才不干呢。
总之,她家小姐暂时是不会跟那女的成亲了。
————
临近黄昏,天边的云霞流光溢彩。
八喜也不知道时逢笑跟戚满意具体说了些什么,只看两人开门出来的时候,戚满意脸色难得地凝重起来。
时逢笑领着路,戚满意跟她并肩而行,两人一言不发往齐天寨正气堂的方向走,八喜只好老老实实跟了上去。
正气堂张灯结彩,大红喜字贴得到处都是。
里边儿人山人海,酒席摆得热热闹闹,老二时文和老四时快哥俩,各领着自己分堂的兄弟,往桌边搬着沉甸甸的酒坛子。
见到她们过来,时文一把收起折扇,眉眼带笑朝时逢笑道:“恭喜小五,总算祸害别人去了!”
戚满意剜了他一眼,伸臂指着摆好的酒席道:“去去去!嘴里没句好话!叫他们都停下!把这些都撤了!”
时文和时快闻言,面面相觑皆是不明所以。
时快狐疑着凑过来问:“咋了啊?不是给小五办喜宴吗?”
戚满意瞪着他道:“办什么办,我说了今天办?”
时快很委屈,时武回来的时候跟他们说了情况,当时戚满意还一脸喜色说了句趁热打铁,他记得可清楚了,现在这又是哪一出?
整个寨子都知道大小姐抢回来个压寨姑爷,时正岚下的令,他们张罗了一整天,全等着吃酒呢。
现在说不办就不办了,也忒扫兴了吧?
眼下他心里嘀咕,面上却不敢违逆戚满意的话,立马转身指挥小土匪们停下手里的事。
戚满意带着时逢笑和八喜进到正气堂大厅时,时正岚坐在主位上,正兴高采烈地跟大儿子时武交代着什么。
看她们进到厅内,时正岚便站起身来,扬声道:“夫人怎地现在过来了?八喜怎地不给小五打扮打扮?”
戚满意几个大跨步走到他跟前,一手掐腰,一手捏住他的一只耳朵,怒道:“你的脑子被狗吃了?谁准你今天办酒宴的?!”
一旁站着的时武也是个脑子一根筋的,抓着后脑勺目光呆滞地看向时逢笑:“小五不今天办酒吗?娘您不是说……”
戚满意眼刀飞向他:“说什么说?!去把你三弟接来,老二老四都叫上!”
时武闷闷地挨了白眼和厉声,脚底抹油听话地去接人了。
一炷香的功夫后,时家七口人在正气堂聚齐。
时逢笑支了八喜出去外面候着,时文推着轮椅入内,时武立即过去关上了大门。
轮椅上坐着个白衣书生,青年模样眉目浅淡,略欠血色的脸有些病恹恹的,正是时家老三时慢。
他早几年坠马断腿后,就一直闭门不出,今天是难得地到了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