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雨遥深陷绝境鼓掌难鸣时,脑中曾突然闪现过时逢笑的音容笑貌。
这一遭,她赌对了。
好歹,时逢笑没有抹去她最后一点希冀。
“我还没死……”唐雨遥眼神慢慢柔和了起来,伸出手去为时逢笑擦拭滑到了下巴处的几滴泪,她不合时宜地想着,再往下多来几颗,就要滴下来砸到自己的脸了。
“哈……哈哈哈!”时逢笑搂着她,顿时欣喜若狂。
连着身边的那些公主府的随从,也跟着开心地笑了起来。
时逢笑一时激动,搂住人肩膀的手紧了紧。
怀中的人似乎很疲倦不堪,方才将将舒展的眉,又轻轻皱了一下,唇边随之溢出很轻一句嘶声。
在时逢笑唤人的过程中,之前那个答话的女孩子早就跟了过来,此刻就站在时逢笑身后,她双眼定定看着她主子醒转,一直全神贯注,察觉到唐雨遥的不适,她立马出声急道:“姑娘当心些!”
“嗯?”时逢笑心中高兴,闻言转过头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那女孩脸上有些微愠,顿了顿才道:“殿下背上有伤……”
时逢笑听完,脸上笑容随即消失,神色肃然,一手揽紧唐雨遥的肩,一手伸过去抄起唐雨遥的膝弯,毫不费力直接把人打横抱了起来。
“走,回飞渺山。”
唐雨遥先是望着她的举动感到惊讶,竟不知这女匪的力气如此之大。但听时逢笑这么说,她突然就安心了,转而对一旁的女孩点头说道:“东花,听她安排就好。”
那名叫东花的女孩努着嘴,犹疑着小声问:“飞渺山不是土匪窝吗?”
时逢笑看她垂下头,兀自一笑:“你难道不知道,救下你们的是土匪吗?”
东花听完,一双黑黝黝的眼睛猛地瞪大,在她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时,时逢笑已经抱着唐雨遥走远了。
她转头看着公主府残余众人,十分焦灼地问:“土匪还有女的么???那咱们殿下不是才出虎口,又落入了狼窝?!!!”
其中一个稍稍年长的老妇人含笑答她:“大人说笑了,只要能保住殿下的命,龙潭也去得。是不是狼窝尚未可知,但那姑娘,似乎与殿下相熟。”
相熟……
东花皱眉,思索一番,猛然想起数月前,唐雨遥被土匪掳走一事。
原来,殿下认识那土匪姑娘啊。
——
深夜,飞渺山齐天寨。
公主府仅剩的二十多人都跟随时家的土匪上了飞渺山,时逢笑央着戚满意给他们张罗好住处之后,直接把唐雨遥安顿到了自己的院子,还亲自打水给唐雨遥简单清理洗漱,特别的无微不至。
唐雨遥伤得极重,时逢笑在东花那里听了一耳朵的伤情,马不停蹄跑去问时武要了不少治疗跌打创伤的药膏,准备等给唐雨遥喂了饭就用上。
此刻,时逢笑的闺房中,唐雨遥双眼无神趴在床上发呆。
时逢笑柔声问她:“饿吗?”
唐雨遥定定看着她,没说话,但点了点头。
时逢笑立即露出一个笑脸,转身吩咐一旁杵着的丫鬟:“八喜,去小厨房熬点粥啊。”
时逢笑的饭从来都是八喜负责的,她院子里有专门的厨房。但八喜在回程的路上就一直心有不满,这会儿并不情愿去,开口抱怨道:“伙夫早歇息了,要熬粥,等明天!”
她嗓门儿大,时逢笑被她猝不及防地怼了这么一句,也不恼,只赔笑央着八喜,拽她袖子撒娇:“好八喜,你最好了,快去煮吧,多煮点,我也饿。”
八喜看着她,白眼翻上了天。
有什么办法,她家小姐就是喜欢这麻烦的女人。
难怪小时候总听人说,女人是祸水,她虽然单纯,但也不是不通事理。
当她看到时逢笑抱着唐雨遥走去找她的时候,她就知道,时逢笑为难自己去面对腥风血雨,就是为了找这个女人了,要不然以她家小姐那见到死个人就能吐上一阵天的性子,怎么可能亲自动手?凑凑热闹还行,亲自动手,那还真是日头从东边落了,头一遭。
八喜想不明白她家小姐到底是为了个啥,明明这女人之前逃婚,还戏耍了她家小姐整整三天,让她跟着都觉得颜面扫地,十分可恨。可是时逢笑就是要救,不仅救了,还抗上了自己的床。
她觉得好委屈啊,小姐的床,她都没睡过!
现在那女人已经不是什么金枝玉叶了,可她家小姐看人家那眼神,还是跟之前一样狗腿,算了,喜欢女人的女人,她这辈子都不会懂了。
无奈地摇了摇头,八喜抬脚往外走,刚走到院子里,一个女孩子突然跟到了她身后。
八喜猛地转身,瞧了瞧那个子矮小的女孩子,现在她洗干净了脸,换了身干净的衣服,看上去还挺可爱的,她差点没认出这是一路跟在时逢笑身边的,那女人的随从。
“你想干嘛?”八喜冷淡地瞥了她一眼,继续往小厨房的方向走。
她走一步,那女孩子便跟一步。
八喜不耐烦了:“你到底干嘛?!”
女孩子露牙笑得甜甜的:“谢谢你们救了殿下,我可以帮你烧火。”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遥遥获得公主抱~
☆、上药
六月初夏时分,碧空月朗星繁,山里的夜并不是万籁俱寂,林间有风过,叶响伴虫鸣,很容易让人觉得惬意。
唐雨遥将下巴枕在交叠放平的手背上,仰头望着木窗外瓦蓝的天,她的一双眼眸很深邃很沉寂,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忧伤,时逢笑抽了根圆木凳子坐到床旁边,从袖中拿出跟时武要来的疗伤药膏。
瞧见唐雨遥这副神情,她微微晃神,一时静默,不知该如何开口。
突然,唐雨遥先出声打破了沉默,她并没有转头看时逢笑,视线依旧放在远处,只声音轻缓道:“你有话要问我么?”
“呃……有的。”时逢笑错愕了一瞬,唐雨遥都没看她,竟然知道她有话要问?
“那问罢。”唐雨遥忽然转过头来,与她四目相对,神情稍显放松。
时逢笑顿了顿,把紧攥在手中的药膏瓷瓶摊到唐雨遥面前,略显紧张地问:“我帮你上药可以吗?”
唐雨遥闻言轻轻挑了挑眉,目光移到她小小的手上。
“我本以为,你要问我为何落魄至此。”
她说话时,长睫微微颤动,将伤感和愤怒都藏于眼底,嘴角微勾,仿佛在自嘲一般,时逢笑看着她那副鸟尽弓藏的落寞神情,一时之间又开始心疼起来。
唐雨遥是个极其聪颖的女人,世间广泛流传的大蜀长公主,不光倾国倾城风华绝代,亦是天赋型考试选手。
民间说她三岁识字七岁断文,十岁就会看奏折,十五岁女扮男装去参加科举拔得头筹,殿试时皇帝一眼认出她来,扶桌忍俊不禁。无奈她的文章太过出众,只能硬着头皮给她点了状元,过后唐雨遥三个字便闻名大蜀,一时成为家喻户晓的佳话。
可在这男尊女卑的旧时代,女子不能入仕,就算贵为长公主,终究手中无权,并不能力挽狂澜拯救帝国于水火。
一朝大厦倾覆,她什么都保不住。
“罢了,你怎会明白我……”唐雨遥见她良久未答话,苦笑着摇头长叹。
时逢笑顿时回过神,伸出空着的手去抓她的腕子,坚定道:“我明白的啊!我明白你的难处!你放心,我会尽量保护你的!”
“保护?哈哈,咳咳咳……”唐雨遥瞧她一脸认真的模样,忽地笑了起来,没笑两声,嗓子发痒便撑着床开始猛烈咳嗽。
时逢笑急得凑过去立即想帮她拍背顺气,一想到她背上的伤,又生生顿住了半空中的手,转而站起身来走到桌边去给唐雨遥倒水喝。
茶壶里的热水咕噜噜盛满瓷杯,门外有脚步声渐近,一个浑厚的男声隔着木门传了进来,来人朗声问:“大小姐在吗?三少爷命小的过来送药!”
原来是土匪兄弟。
“什么药?”时逢笑朝着门外问话。
“说是之前山下大夫留下治伤风的!”
时逢笑转头看了下只穿了中衣的唐雨遥,想了想道:“药放下,你先回吧!”
门外土匪应是,搁下汤药便走了。
等脚步声远去后,时逢笑才打开门,取了地上热乎着往外冒着气的褐色中药碗,凑到鼻子前闻了闻,然后张开嘴抿了一小口。
接着唐雨遥便看到她五官扭曲,一脸菜色地走近自己。
边走边道:“我试过了,味道有点像板蓝根,估计对你的伤有好处!”
?
唐雨遥并不知道板蓝根为何物,但看她被苦到浑身一抖的样子,想来是个不能忍受苦味的,替自己试药尝苦,到有点像打小在她身边跟着的四个影卫。
可时逢笑,并不是她的下属,一个土匪而已。
她跟她萍水相逢,两人的交情不算深,何必如此呢?
唐雨遥不懂。
想不明白的事,她现在也没过多的精力去猜测,木讷地伸手接过时逢笑手里那碗汤药,然后扬起脖子一饮而尽,再把碗递回给愣在原地瞪大双眼看她的时逢笑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