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是来了的。”玄隐摊手:“我能够感觉到他的气息,但他没有来向我要他的身体,估计是猜到了我和你的关系。”
他问道:“你确定守株待兔管用?”
周鹤漫不经心的端起茶盏:“他总得搏一搏,只是我不确定他手里还有什么牌。”
“他要他的身体做什么?”宁绥皱眉:“按理说先阴之体如若魂魄离体,只要身体保存完好,那魂魄便可不死不灭,这不是达到了他想要的长生吗?”
他难得多话,可只要话一多,就必定和邬篦有关。
周鹤坐在他的身侧,没忍住抬手覆上他的脑袋:“那你知晓我们为何不干脆毁了他的身体让他消散么?”
宁绥摇头,这点他也没想明白。
玄隐见周鹤聊到了这个,脸色不由得变得有些沉重:“世人说他是半神,说他是上天赐给人类的救世主,事实的确如此。这世上只有一个杀死他的法子,那就是等他的身体和魂魄合二为一时,由无归亲手杀死;要么就只能等他的大劫降临,可他的大劫一共下了两次,一次他利用无归躲了,还一次他在你身体里,无归不得不帮他化解。下一次就只怕要等到几千年后了,但若是再等下去,他的计谋便要成了。他没有身体或许可以保持着长生,可他能够发挥的实力也极其少,人都是贪心的。”
“其实他没有自己的身体,也构不成什么威胁。”玄隐道:“你先前对他的逃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就是懒得管世俗的事吗?怎的现在就不顾师徒情非要他的命了?”
玄隐摸着下巴思索:“莫不是你良心发现,想要对我好一些了?”
周鹤微微一笑:“怎的?终于退化成蛇要冬眠了么?这么快就开始做梦了?”
玄隐一噎:“……算了,管你是怎么了,反正这次你必须得将他诛杀了。这世上可只有你一人能杀了他。”
周鹤挑了下眉,不置可否。
宁绥垂眸看着地面上的玉砖纹路,脑海里的线索一时有些杂乱。
偏生这时那小一又走了进来:“大人,京城来的玄师在结界外头候着,想要见您。”
玄隐看向周鹤。
周鹤捻着手指:“你去见吧。”
玄隐:“你们不和我一起?”
周鹤起身,朝宁绥伸出了手:“不了,我带宁宁到处逛逛顺便带他去瞧一眼邬篦的身体。”
玄隐微顿,看了宁绥一眼:“行。”
三人自此分离,周鹤牵着宁绥的手往后头走,玄隐则是直径出了大门。
没走几步,宁绥就淡淡开口:“我身上有什么?”
周鹤扬了扬眉,侧目看向宁绥:“……能别这么聪明么?”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却没有瞒着:“还不确定,但我总觉着邬篦似乎能借你的眼睛看到点什么。”
他知道宁绥不需要安慰,可他还是不由得轻声说:“不是什么大事,也不一定是真的。但如果是,我们也可以借此下套。”
宁绥的确不需要安慰,他面无表情的扫视了一下自己的精神海:“我没有感觉到他的灵魂。”
周鹤点头,刚想说那就好,结果宁绥忽地顿住了脚,冷冷注视着他:“你不想让我见京城的那些玄师。”
“没有。”周鹤松开他的手,改为揽他:“只是真的有东西想让你看一下。”
宁绥没动,也没吭声,任由周鹤动作带着他继续往前走,他听见周鹤笑着说:“我哪有那么多心眼,待会你就能碰上他们,我们总得见面的。在潭州时我便说过了,我不大擅长说谎。”
周鹤这样说了。
宁绥就信。
两人往里头走着,周鹤见他不说话,就想逗他开口:“喜欢这地方么?”
宁绥摇头,垂着眼不去看院中金灿灿的摆设。
玄隐喜欢这些,他并不喜欢。
一两件稀罕物给他雕刻,宁绥倒还可以,但多了堆砌在一起,眼睛不舒服。
周鹤并不意外:“也是。”
他诚恳道:“我每次来这都觉得自己得换双眼睛,那两百年间我住在这几乎就在我那屋里头待着没有出门。”
宁绥抬了抬眼皮,周鹤便道:“想去瞧瞧么?想的话先带你去,然后我们再去寒潭。”
其实相比寒潭,宁绥对周鹤住过的地方更有兴趣。
这点想法虽然微弱,但放在宁绥身上,那就是不得了的情绪了。
他想瞧瞧周鹤生活了两百多年,甚至更长的地方。
还想知道里头究竟有什么。
可看周鹤这样落落大方,他又觉得里头没有什么他不能看的。
两人继续往前走,周鹤带着他拐过回廊,就见明烛站在前方不远处。
宁绥停住脚步,周鹤也没动,两人只看着露出了自己的狐狸耳朵还有尖利的指甲的明烛。
明烛抬头看他们,原本清澈的桃花眼带着宁绥看不懂的情绪,而他的眼尾更是拖着一抹红,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猛地暴起朝他们而来。
宁绥想都没有想,直接一甩提线就要飞身而上,想要同明烛来一场大战。
但周鹤却是拦了他一下。
随着周鹤的动作,他脚底下也是亮起了阴阳八卦,他一边变出数座冰山拦住明烛的攻击,一边对宁绥道:“去找玄隐,邬篦混进来了。”
他的语气不急不缓,但却多了点凉意:“他混在了玄师里头,玄隐没有角,敌不过邬篦。以邬篦在玄师里头的威望,他可以扇动他们对上玄隐。”
周鹤隔空抓住明烛,石头直接砸在了明烛的后颈,将明烛砸在了地上,发出了剧烈的嘶吼声。
周鹤却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宁宁,玄隐是我重要的一步棋。”
宁绥头也没有回就直径往原路走。
他并没有问周鹤还要去做什么,现在这种情形,并非是猜疑的时候。
只是饶是周鹤都没有算到,一向缩头缩尾的邬篦也铤而走险的走了一步险招。
宁绥才拐过回廊,就停住了脚步。
他面前并没有出现什么东西,路也还是路,长廊也还是长廊,周遭的一切也都还是那样刺眼。
但这并不是他走过的路。
“还真是警觉。”
邬篦的声音在他后头响起的那一刹那,宁绥几乎想都没有想,直接抬手往后一挥,提线擦着一团白光而去。
宁绥没有多做停留,只是操纵着提线继续追着那团白光。
邬篦的声音自里头传出:“别那么紧张,我来是想同你做一个交易的。”
宁绥压根就没有迟疑,他的眉眼冷硬而又凛冽,几乎比他的线还要锋利。
他整个人都浸在冰里,四处散发着寒意。
比这极北之地的天还要冻人。
邬篦一边避让,一边道——
“你不想知道他瞒着你什么吗?”
宁绥的提线没有丝毫的停顿,继续朝着白光甩去。
“也是,你对他的信任盲目到令人嗤笑。那……明烛和玄隐的死活?”
宁绥的手一甩,飞出去的提线收回来,随后他欺身而上,提线跟着飞出。
“你从不在意邪祟的死活,这点我也知晓。哪怕他们同他有关系,也不能得到你的怜悯。”
邬篦笑着说:“那那群玄师呢?”
宁绥顿住。
邬篦的语气轻松:“外头那群京城里来的玄师。”
宁绥没动了,他收回了自己的提线,冷冷注视着那团白光。
他不明白。
为何邬篦这样的人是白色的,甚至还带着金光。
可周鹤却是漫天的黑气与怨煞。
他注视着邬篦,他知晓邬篦并不能像周鹤那样猜到他的想法,所以他问道:“你怎么做到的?”
“原来你还愿意同我说话啊?”邬篦道:“毕家家主也来了呢。”
他此话出口,宁绥哪还有不能明白的。
邬篦在玄师里头的威望到底是无人能比的。
即便是当年周鹤同他们说了邬篦的阴谋,这些人也不会信。
甚至他们就算是亲眼瞧见了,也会有人拥护邬篦。
毕竟他是“救世主”。
所以宁绥没有半点的情绪波动。
他只是冷冷的看着邬篦,眼里的杀意仍旧没有褪去分毫。
邬篦继续道:“你看,我对你还是很了解的。毕竟我们一同生活了十八年。”
他凑近宁绥:“世人都说你冷漠无情,说你是灾星,说你日后定会成为暴君。可我却知道,你这副冰冷外表下藏着什么。”
还不等光团进入宁绥触手可及的范围,宁绥便抬手狠狠的将自己的提线甩出。
他的线裹杂着灵力猛地穿过光团,直接将白光打散,刺眼的比这座宅邸还要晃眼。
可宁绥的眼睫都没有抖一下。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光团在他面前散开而又汇聚,他的攻击对邬篦来说没有丝毫的效果。
怎么可能?
他现在虽没有木偶,可那也是他的全力一击了。
就算是周鹤,也不可能就这么扛下来。
“大人!”
宁绥正皱眉思索着,就听身后响起了小一的声音。
他扭头看过去,终于正眼看了一眼这条蛇妖。
小一的长相比玄隐还要阴柔,他的眼尾处甚至还有蛇鳞,皮肤也是近乎灰白,比宁绥看着还要像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