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不过,看不见的话,我还可以亲别的地方,比如——”彦周的眼睛从薛焕的唇向下移去,在他喉间停留了一下,又移到他的胸膛上。
薛焕一把捂住他的眼睛,两人面对面站着,彦周被他一掌擂地差点没站稳,后腰出点力才不至于踉跄。
“你是不是万年没见过好男人的老流氓鬼、老光棍,让你一下,你还得寸进尺了,回去我就将镣铐换成栓狗的链子!”
说完,抽回手,气呼呼地走了。彦周站在那儿笑的欢,见他走没影了才挪步跟了上去。
最后一点笑声隐匿在白色的夹竹桃花朵里,一丝刀锋似的风过,那花从枝丫上被摘下,落到一个白衣白发的男人手中。
花摊在他的手掌心,男人左边眼窝处带着金羽纹面具,白发被他头上的衫帽箍着,只有几缕在胸前飘飞。
男人将花朵递于耳边,仿佛在听着什么,恍惚间,他嘴角勾起似有似无的笑意,启唇道了一声:“江别。”
音灭花灭,湖水轻轻拍打着岸边,将荷花的香气送过对岸,邀花丛中的蝴蝶蜻蜓一同来嗅。
——
南虞落于水川之上,云散山间。
午后,此间三问里,一群人在轮流讲故事。
眼下正轮到南小回,到他的时候已经是第三个。
然而这张桌子上,并不是所有人都眼大瞪圆,神采奕奕。温商手撑着头,呼吸均匀,早已陷入酣梦,他听第一个故事的时候就迷迷糊糊眼皮打架,捱到第二个人讲故事的时候便已阵亡。
贺妄寻正襟危坐,他还沉浸在上一个故事中,眉头微皱;君安一边端着茶杯拿在手里把玩,一边防备着四夏幼稚的惊吓;而卫卿与周围喧闹的氛围格格不入,他仰躺在唯一的藤椅上,两脚架上板凳,把辣椒当遮光眼罩放在眼睛上,虽说是在睡觉,两耳却是清明。
南小回跟他那位已故的师父走南闯北飘无定所好几年,一路走来乡里野间听说过不少怪异稀奇的故事,大多是传说,不能辨别真假。
他眼睁睁地看着四夏伸手塞进熟睡的温商的衣领里,嘴边露出坏笑,朝自己竖起一根手指示意莫要出声。
南小回肩膀一挑,说:“我说一个守松人的故事吧,这是我在某个小酒馆里听来的,不必当真。”
“传说,在一处水乡,住着一个守松人,这个守松人是世代沿袭守松这个职业,守的也是他们这处水乡大山上的松树林。因为水乡常年没有外人进来过,那里的风景很美,但最美的地方是松蓝湖,松蓝湖在大山向着乡里的脚下,松树长在大山山腰,从山脚到山腰可以走盘旋的山路,也有一个讨巧的近路,是松蓝湖岸边直接搭上去的一个木头栈道,不过大多数乡民上山走的是山路,他们不敢走这个直接通向山的栈道,因为木头栈道摇摇晃晃,看起来就非常危险,但敢走这条木头栈道的只有那个守松人。”
说到这,四夏迫不及待猜道:“那个守松人是神仙?”
南小回摇头:“不是,他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人,在上一代守松人卸任之前他早已学会如何在栈道上攀爬,这似乎是他们的一种仪式,也是他们身为守松人的一个标志。”
“松蓝湖有许多红瞳天鹤,每天在守松人准时上山守松,摘下一片树叶放于唇间吹出曲调时,它们便会拍打着翅膀从别处飞来,在湖面玩耍嬉戏,偶尔会飞上山腰,窝在守松人身边睡觉,守松人经常与它们作伴,久而久之也负责起了它们的喂食。”
君安听了一半,转了转面前的杯盏,说:“这个故事恐怖吗?不是说要讲恐怖故事嘛。”
南小回捏着茶杯送至嘴边抿了一口,颇有说书人的神秘老成,说道:“不急,守松人的日子过得惬意盎然,他本以为一直能这样下去,直到有一天,守松人没有上山守松,松蓝湖里的天鹤也没再出现——”
“一群小兔崽子说什么书呢!”薛焕进门嚷嚷道,大嗓门直接把睡死的温商吓醒了。
“谁在门外竖着‘今日不见客’的牌子,是有人来找你们算命不成!”
第三十二章
薛焕冷不丁地出现打断了南小回接下来的故事,几分昏沉的室内像被一阵狂风撞开了门,顿时驱散了些许闷热。
桌子上坐没坐相、趴没趴相的几个人,除了南小回和贺妄寻站了起来,其余几个人都维持着松散的姿态,只抬起眼皮,看着外出归来的师父。
四夏眼睛挤开一条缝瞅见了站在门外不进来的彦周,她诧异于彦周世间难见的姿色和生人勿近的气势,对薛焕说道:“师父,这是你的朋友还是你在外面又捡了一个师弟给我们?”
那张脸长得未免太柔润了,很好欺负的样子。
薛焕口干舌燥,在桌上随便端起一个茶杯仰头灌完,舒了口轻松气,说:“没事,不用管他,他是个哑巴,不会说话。”他吩咐道:“你们今后在三问见着他呢,不必问候也不必交谈,省的伤害人家。”
四夏惋惜地看了一眼门外人,心想,原来是个哑巴,太可惜了。
站在门外吹凉风的彦周很配合的不说一字,不出表情,一动不动,很乖巧地配合薛焕的设定。
唯有……南小回怔愣着盯着彦周看,面上一如既往地淡然,然而在激荡的脑海里,反复出现这人将自己的师父一手穿心。这人道貌岸然着站在门外,双目悠然,却也卸不去他一身的血腥气,南小回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在众人的闹哄声中重新坐了下来。
方才他同彦周对上了眼神,后者的眼睛里仿佛没有一切,也没有他,大概根本不记得有自己这号人,南小回冒出了一个不太妥当的猜想,或许这人并不是怀着好意来的。
——
之后的时间,彦周尽职尽责扮演着一个不能说话的可怜人,因为他暗地里被薛焕“威胁”过了,不准靠近他的几个徒弟,尤其是没见过他的那几个;不准干扰他们的玩乐和修习时间;不准盯着他们看超过三秒钟;不准背里耍小手段吸引他们注意力,还有诸多不准,彦周听得烦,剩下的干脆一个都没记住。
此时此刻,贺妄寻在和卫卿下棋,卫卿玩不通黑白棋子,来来回回悔了好几次棋步;四夏正仅凭一己之力打算给辣椒重新搭建一个草窝窝,下雨天防水,艳阳天能遮阴的那种;温商自从边塘镇回来之后,像中了睡咒,这会毫无形象地做了一个高难度折腰动作在吊藤上睡觉;君安不知哪来的癖好,杂糅着好几种花瓣煮茶,南小回在一旁看着他弄。
薛焕在威胁完彦周后就卸命溜走了,到现在也没见着人影。
日挂西山,彦周坐在远离人群,桂花树下的树凳上,静静看着眼前和谐热闹的气氛,这几个小人高高兴兴、无忧无虑的模样莫名地让他觉得自己像个被请来的教书先生,因为不够威严,只能任学生闹腾,而自己只能委屈地躲在树下远坐,又气又无可奈何。
不过这场面想想也就罢了,估计薛焕那货要是请教书先生来是绝对不会请他来的,首先不是人这个即刻排除在外了。
彦周莫名有些惆怅,心想着,这几个小兔崽子身边有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都不知道,将来绝对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防备心太差,不合格。
在他这样想的同时,销声匿迹的薛焕正窝在屋顶盯梢,他嘴里咬着一片树叶,满脸笑意地看着自己这一帮蠢蛋徒弟,转眼到彦周孤零零地坐在一边,中间被打了结界似的,善意的笑立马染上了一些幸灾乐祸。
谁让他之前老是轻薄自己来着。
四夏用自己的灵术——花瓣搭好了一个四不像的松鼠窝,将辣椒拎了进去,一个没控制好,窝顶的花恢复本源花刃在窝里乱窜,差点将辣椒削成了没毛的死老鼠。
她的心蹦到了嗓子眼,尖叫着将辣椒成为亡魂之时拖了出来,一脚踩烂了她刚搭好的窝。
她一个仰天长啸,收获了卫卿的暴吼:“你别一个不小心将这里所有人的脑袋都削了下来,你要自屠灭门么,蠢丫头!”
四夏惊魂未定,冷静了好一会才将心吞回肚子里,对于卫卿的话翻了个白眼,四处张望,瞥见那个哑巴美人可怜兮兮地往他们这边看。
四夏只觉他眼神充满想要与人接触的渴望,同情心泛滥,将薛焕的话抛之脑后,抱着松鼠往他那边去了。
走到哑巴美人面前,四夏扬起一个友好的笑容,说:“美人你好。”
彦周聚起散光看她。
四夏忽然红了脸,眼珠子飘来飘去,没个定向。
蹲在屋顶把控全局的薛焕揪出嘴里的树叶,满脑门疑惑,这丫头要干什么?
“那个,因为师父没告诉我你叫什么,所以……”她快速说:“你不能跟我们玩应该很寂寞吧,要不要抱一下我们养的松鼠?他叫辣椒,公的,很乖。”
薛焕听不见这丫头说什么,只见她扭捏了一会,将怀里的松鼠递给了彦周。
彦周回了她一个明媚的笑,摇了摇头。
四夏见自己被拒绝,心里慌慌的,又说:“那你口渴吗?我给你倒杯茶喝吧。”说完不等彦周点头摇头,转身跑到君安前面,丢了一句借一杯茶迅速返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