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冷月吹着寒气卷没了南小回的话音,夜凉风冷,南小回进屋关门,将一幕星辰关在外面。
台阶上的人散去,野花的冷香覆盖了最后的温度。
这时,一只隐在木柱子上的枯叶蝶飞了起来,扑闪着翅膀,一会变了颜色,它的翅膀闪着金色的光,稍时,飞远了。
——
于此夜间,一处阴凉水川,彦周姗姗来迟。
此地是荒凉谷地,四周百里荒无人烟,谷中有一条蜿蜒的河流,不宽,河两岸长着一排没有叶子的枯树,光秃秃的枝丫像老人枯瘦的手,张牙舞爪的印在河里,一直延伸到远处一座山坡上。
河流中下游亦是如此,不过不同的是,中下游的河面上飘着水墨颜色的花灯,灯亮着,染出一点胭脂红。
彦周走过来时,男人察觉到了,他转过身,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道:“江别。”
这男人是白天在夹竹桃林出现的那位,月下,他身着的白衣披着一层朦胧的月色,称着男人柔和的面庞。
对于这样一个身形挺拔,气质温润的男人,彦周却没什么好脸色,语气生硬道:“我看你是不长记性,这个名字你不准再叫!”
男人有些害怕地闪躲了眼神,继而不知悔改说道:“你这次离开我身边很久,我很想你,江别。”
在这两个字消失在男人唇齿间后,他的脖子立刻被彦周掐住了。
彦周没有收一丝力,手背青筋突起,眼神冰冷,充满杀意,大有就地掐死男人的架势。
“今天你是不是去过南虞了?”彦周问。
那只突然出现的小狼崽是男人养的宠物,一身白毛,彦周熟悉的很。
男人被掐的喘不过气,眼眶滋了水光,他没有反抗,捡着缝隙说道:“你和他走的很近。”
彦周倏地放开他的脖子,哼了一声。
男人看向彦周方才再用点力就能掐死他的手,说:“你手上的东西是他给你带的?”尽管是疑惑,但男人做好了不会得到回答的准备。
彦周背对着他沉默了好一会,月霜照进他的眼睛里,刺骨寒冷,如同一个没有温度的尸体。
“你很不听话,昔尔。”
他淡淡吐出这几个字,比刚才那样直接抠脖子有用多了,昔尔收起了眷恋的目光,带着半分惶恐,低着头,“对……对不起,哥哥。”
良久,彦周再次转过身,依旧是那没起伏的声音,说道:“我的事轮不到你过问,你要是不想待在这,随时可以走,我的要求早就跟你说过了,我忍不了你几次。”
“对不起。”
彦周摆摆手,说:“你乖乖在这待着,我要是再在不该看见的地方看见你,我就杀了你。”
“我不会的,只要你还回来。”昔尔往前情不自禁地挪了一步,他比彦周高一点,但语调没天理的软弱无能。“我的脸总是疼的厉害,看不见你我就要撑不下去了。”
他话说的委屈讨好,但照旧换不来彦周为他动一动手指头。
彦周没有留恋的,将他抛之身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第三十五章
南虞传统武行盛夏之火定于五天后举行,五灵将携其擅长之术,各自穿过五穷之地。
五穷之地,顾名思义,就是由五种幻象地组成的修炼场,修炼场中妖鬼横行,怪象横生,不过既然是修炼的地方,这些都不会给进入的弟子造成实质性的伤害,顶多是难缠了些,每年盛夏之火的成就是按照进出时间算的,用时短的为好。
薛焕为了节省时间,略过了检验剑术的阶段,打算直接教他们练一套剑法,以免他们到时候在五穷之地拿着剑没有招数的一通乱刺。
虽说盛夏之火不在五灵中排位,但每一灵耗时最短的和最长的弟子都会公布出来,薛焕想虽然剑术成灵排老小,但最少不能殿后,排个倒数第二也比倒数第一好听些。
不过,脑子里的构想永远是想起来比做起来容易,薛焕第一步还没迈开就踩进了一个坑。
此间三问屋后的操练场上,几个木桩和吊秋千将一伙人围在一个伸展正好的广场。薛焕此时心里□□地蹿天下地,手里用把着刀胡乱霍霍一气,而后强行拉回思绪,说:“没剑?”
温商一根筋的还没发现他师父鼻子呼出的气都是冒着火的,答道:“对,上次不是说过了,除了十二和卫卿,我和四夏都没有。”
他话说完,周围安静地一丝风声都没有,温商卡壳了下,说:“君安和小回应该也没有吧。”
君安从身后摸出他的沧澜,剑身还罩着蓝光,晃瞎了他的眼。排在最后一个的南小回默默掏出一把铜钱剑,煞有其事的说:“师父留给我的,剑铭定生。”
温商:“……”
第五灵以剑术成灵,若是门内弟子没有一把像样的剑,好像的确说不过去,但眼下他也不能变出一把剑来,先前在洛水学符咒的时候,他嫌铜钱剑丑,转门之后就弃了没带,什么刀刃伤符咒都是他找的借口。
他挣扎着看向四夏,确定这丫头除了调皮捣蛋是个不可能有剑的人,说:“四夏应该没有剑吧。”
“没,我只会操控花刃,拿不了剑。”四夏局促地补充道:“但我可以学。”
薛焕一大早上闷出一脑门的汗,计划被打乱,无奈道:“四夏我倒不担心,花刃成剑会么,不会我教你几个法诀控制一下就可以,但是你——”他想了想,说:“我先折个棍子给你练着,等我看看能不能拜托沉铃帮忙炼一把给你。”
温商眉开眼笑:“谢谢师父。”
他厚脸皮一层倒撕的快。
“行了,”薛焕调整了呼吸,说:“学剑之前先认识剑,剑为利刃,是为血殇,其功能有二,一为攻击,二为防守,一把剑拿在手里,要明白最重要的是什么。”
卫卿接嘴:“攻击。”
薛焕笑了笑,“很好,但并不是。”
“剑有双刃,既伤人,弄不好也能伤到自己,所以一把剑,最重要的是不动,保护自己。”
卫卿也笑,找茬道:“既然选择了学剑,那早就做好了被伤到的准备,如你所说的话,干脆让剑别出鞘,这样一辈子都不会见血,也不会伤着自己。”
“说的有道理啊,既然你认为受点伤没什么,不如你我先过过招,如何?”
卫卿向前走了一步,召出自己的佩剑,一点头:“来吧。”
其他人自觉站远了点,给他们让出了地方。
“有些话我早就想说了。”卫卿做好攻势,直白道:“你看着也不比我们大多少,平白长我们一辈,我不高兴。”
卫卿向来性子散,做事都吊儿郎当的,说话贱嗖嗖的不分场合不分对象,跟他熟的觉得习惯就好,但薛焕和他接触不多,两人算见几次面之交。众人里除了君安尚不知薛焕功力深浅,唯恐薛焕暴怒,一气之下做出什么吓人的事,到最后没法收场。
不过薛焕生气倒没这个苗头,反而心想,门下终于有一个野性子,还算不错。
“你在意师父两个字?我说过叫哥哥也行的。”
卫卿眸子一沉,脚下一动,握剑就冲了过来。
他原为沉铃门下弟子,剑法施展便来,冲过来的姿势有模有样。
然而……那直直怼过来的剑被一股大力冲偏了方向,握剑的手仿佛撞上一块巨石,震得卫卿整条胳膊都麻了,他一脱手,松了剑,本能回手揉自己的胳膊肘。
龇牙咧嘴痛呼在口,他眼前尚还模糊,忽觉喉间处顶|着一个硬|硬|的、凉凉的东西。
薛焕持着他那把佩剑,剑尖对准了他的喉咙,然后歪头朝他微微一笑。
围观众人被定住了似的,他们只看见卫卿的剑动,然一道劲风过去,就变成薛焕拿着剑指着卫卿的脖子。
卫卿心一惊,微微屏住了气,他眼波动了动,向下看着指向自己的剑。
他没有一点防备,也没有击出预想的那一招。
自己不会打过他的,他脑子里只有这一个想法,飘在空茫茫的大地上。
他心有不甘,但无可奈何。
薛焕调转剑身,按着剑身将剑柄递给卫卿,后者讷讷地接下。
“这是我想告诉你们的,有时,在面临危险之际,当你们的剑被夺走,剑的攻击和防守就会失去平衡,敌人不会用剑保护你,他只会用它来伤害你,所以剑在手中,我们首先要学的是保护,不仅是保护自己,还有保护身边的人。”
“有血性是好事,但也不能忘了冷静,最好的情况是二者兼和,秉承‘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必不客气’。”
卫卿沉默良久,幽幽道:“只是必不客气?”
薛焕转过身,他看见卫卿的眼睛里仍有一股不甘输的倔强,他一只手背到身后,不用想,肯定攥紧了拳头克制着。
“这就得看诸位了,不逆天道,不说后悔,不问值得。”
这时,彦周穿过曲幽小径,站在一个木桩子后看向众人,随后将目光落在薛焕身上。
他刚好听见了薛焕最后的几个字,露出点笑意来。
薛焕向君安借了剑,说:“先学防式,我先教几招薛式剑法。”说完转过身正对彦周方向……一秒之后,移开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