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陆陆续续散去,温商盯着门框进出的每一个人,直到人走完了也没有发现想找的人,他只好四处闲逛,在大广场上左右漫无目的的看。
忽然,有个人从他身边走过撞了他一下,那人赶忙道歉,温商回答无碍,目光与那人短刀相接,余光瞥见了他身后的人。
那明明是江许其。
温商哪能放过这次机会,抓住江许其的胳膊,喊道:“原来你在这。”
江许其冷冷地拍开他的手,声音冷漠:“我不认识你。”
他说完就走了,没有逗留,留着温商愣了神,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江许其又不见了。
他就是江许其,但是没有承认。
温商只觉得哪里奇怪,一时说不上为什么。
晚上的时候,温商收到一只白鸽,白鸽脚上绑着一张小纸条,写的是明日辰时之前,千亩花田见面,没有落款人。
温商直觉像江许其。
第二日便准时赴约,到地方的时候,看见的不是江许其,而是一个从未见过的女子。
霜大人裙摆轻晃,如有蝴蝶跟舞,她的步伐轻盈且慵懒,像是踩在棉花上,软绵绵的。
她的眼睛是微微弯起,似乎在笑,嘴唇却是抿合的,看不出笑意。
霜大人的脸看是那种精致但不轻佻的类型,没有攻击性,然而她今日孤身前来,一个女子,周身散发的不是柔弱气质,是让人捉摸不透的神秘。
温商率先开口说话:“阁下是?”
霜大人不答,单刀直入说道:“江许其,我的徒弟,最近都不爱回家了,我把他喊过来教训,在他的眼睛里我看到了一条裂缝,他想要背叛我!”
“什么?”温商不懂。
“我的徒弟,我不允许有一点不忠的地方,昨天我跟在他后面,看到了你,他似乎是察觉到我在周围,匆匆和你擦肩而过,你是不是很疑惑?”霜大人冷笑一声,“他居然还有了自主想要保护的人,真是胆子大了。”
江许其从小有种异于常人的能力——他没有痛觉,所以他的情感也相对于其他人要弱一些,这样的人冷漠孤僻,是训练成刺客最好的人选。
阴阳宗需要忠一不二的死侍,他的情感只忠于阴阳宗,一旦发现有其他苗头,那必将毁灭。
“江许其是我带大的,我当然不会让他死,那么,”霜大人的语调低了一个度,从齿缝中透出汗毛倒竖的寒意,“只有你死了!”
朝丘千亩花田是个景地,之所以现在没人呢,是因为时间还没到,没有谁一大早不睡觉跑上山来看花的,清晨虫子多,还有毒蛇出没。
霜大人在此地将置温商于死地。
她忽然出招,温商情急之下使出束灵流影,但是一秒都没坚持到,就被霜大人的灵法打散了,波动的灵法殃及温商,温商感觉胸口受到了巨石撞击,向后退了好几步,吐了一大口血。
真正的死亡是步步紧逼的,没有反派话多,今天赴约就是来要你命的,所以招式没有商量的余地。
霜大人紧接着释出一道灵法,紫色的灵波中藏着千百飞刀,刀刀寒光。
温商想动动不了,痛堵在喉间,死亡向他冲来,背后响起四夏的喊声。
“温商!”
四夏不知何时从后面冲了上来,温商没来得及反应,两人一起跌进了霜大人的飞刀流中……
紫光消散。
霜大人已没了踪影。
千亩花田中,只有温商和四夏二人,身首异处。
死相惨不忍睹。
这个时间还尚未到辰时。
今天是火九日,炼凤种的日子,所有人都集中在朝丘君家大殿,尚无人发现少了两人。
第一百零三章
火九日这天,阳光出奇的没有特别烈。
早上刚过辰时,曾经君家弟子练操的大场聚满了很多人,这些人有普通人,有修真者。真正期待的不知多少,看热闹的居多。
这种热闹不比街头一顿街坊邻居的吵架,看清缘由,帮忙上去调解,几分钟后又回到远亲不如近邻。
起了这么个大早过来看的人,不管承不承认,他们是抱着一种幸灾乐祸的心态。
至于为什么,神迹的陨落早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只要是修真仙门氏族,就没有不知道的,而且他们也坚信,过去了的就不再回来了。
道庄金丹长尊李尚年,昭告天下说,能召回神迹,稍微有点脑子的,都知道这明明是他自己的野心罢了。
神迹是不可召回的,陨落无法挽回。
道庄这么些年躲在晚降岛,几乎是与世隔绝,这会又跑到陆上充当什么领军人,简直是好笑,大家不过是看在以往的情谊上给他面子,不然,他一个井底之蛙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蹦蹦跳跳。
薛焕坐在盘龙石柱墩子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喊住眼睛直得不打弯的卫卿,招呼他过来。
“怎么就你一个人,有看到十二吗?”
卫卿在朝丘的这段日子,提前体验了一下什么是孤寡老人,贺妄寻跟他一起来的,说不见就不见,薛焕更别说见到人了,人影都没有;还有本是来营救君安和南小回的,这两人也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他还不如待在南虞,起码还有一个叽叽喳喳的四夏和两只宠物陪着。
在南虞那个人迹罕至的茅屋里,无人打扰,四下清净,山清水秀,虫鸣鸟飞。门前那块青石地,虽不比南虞操场,站下两人却没问题,无聊时练剑比试,累了逗猫逗狗逗妄寻,两耳不闻窗外事,更不用来什么所谓的“造神”大会。
对了,“造神”大会,是他身边路过两个小哥说的,他觉得很符合现在的情况。
“他又不是自己没长腿,我还能知道他去哪了?”卫卿也懒得上前挤,平白惹一身臭汗。他顺势靠在盘龙石柱的另一面,看了眼人群,装模作样地跟薛焕聊天。
“你说神是什么?”卫卿问道:“你见过神吗?”
薛焕差点脱口而出,我就是神,是当年天界最早的神。但是当年已经过去很久了,能活到现在的不一定谓神。
那只是人们给它的称号。
记忆模糊不清,薛焕从来不知道还是所谓神的时候是什么感觉,更不知道如何去形容,他看着往来涌动的人群,一句话出现在他脑海里,他不假思索的说了出来。
“神,是贪婪和不理智的物种。贪生怕死,到最后都会死。”
卫卿一愣,讥笑:“你说的好像是人。”
当然,人亦如此。
人与神不是比谁活得长久,神本身就是一个虚拟的花名,用来自我安慰。
朝丘大殿,不,现在应该称之为凤凰庙,已经改建完成。
屋顶的瓦片每一片都粘上了鸟羽,檐角向外飞伸,似乎真的有凤展翅,张开千万里。
屋顶中间,有个形状似碗一样的金色盛容器,碗身透明,颜色鲜亮。
这庙应该从昨晚开始就已经点上香了,此时烧了一夜,寺庙周围烟雾缭绕,颇有些市面上那种能上香拜佛的寺庙的味道。
如果君安在的话,看见自家被改造成了一座寺庙,一定会被气的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
寺庙是烧香祈福的地方,今天来这么多人,每个人表面上都在谈笑风生,但这背后藏着什么尖刀利爪还不知道,头顶上的天还是蓝色的,没到时间都没亮出来。
喧闹的人群,在今天能掀起多大的浪花呢?
薛焕看向上面的台阶,只有两个弟子站守,手里端着剑,目露警惕之光。
李尚年还没出来,底下的人都到齐的差不多了。
大约过了有十来分钟,李尚年在弟子的左拥右护下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
操场上如雷声般的谈天声瞬间安静下来,都在等着台上的李尚年说些什么。
这位道庄金丹长尊当然没让大家失望,他面带笑意,大大方方地往中间一站,开口唱戏似的道:“诸位,远道而来,李某荣幸。”
客气完,说了一堆冠冕堂皇辞藻华丽的话。
“世道艰难,众生于人间本就一场苦行,自三百年前一场屠神役,神道隐没,这场苦行更被拉长,人间各大仙门氏族本以修真为道,求正义,求保护苍生,求维护天下太平,而仍逃不过妖邪侵入的宿命。各位现在所在之地原是朝丘君姓氏族,而该族虽然表面光鲜,实则收养孽障,全族人修炼邪功心法,吾道庄金丹等到此地降服妖魔,在厄运尚未波及整个朝丘前将其扼杀在摇篮里,护诸位安全。”
李尚年在台上激奋昂扬的演讲,底下的人不知道听进去了几个,不过他也知道空口无凭,于是让底下的人把君安和南小回押了上来,示众。
君安和南小回被五花大绑,脖子上扣着锁链,脸上被画满了狰狞的线条。
“李尚年,你不得好死,你个虚伪至极的贱人!”君安当然不会心甘情愿的背绑,也不会心甘情愿的被化妆化成一个邪魅,给李尚年的说辞作证,他打又打不过,只好呈一些口舌之快。
然而没有用,他越疯狂的叫骂李尚年,李尚年就越高兴,越将一些邪乎凭空编造的事说的玄乎其神,跟真的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