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年一鼓嘴,吹掉了手上的草芽,转身摸过镜子,对着里头的自己细细端详了好一阵,才道:“好看!”
栖洲道:“用梳子轻轻把头发理顺,再扎起来便是了。”
“哎呀……”辞年突然一愣,眨了眨眼睛,道,“你刚才说什么,好像很复杂,我感觉自己学不会了……”
他又道:“可是栖洲大仙,你梳着头发可真好看!往后我常来,你常教教我,把我教会了,我自然也就不烦你了!”
栖洲就猜到这狐狸会如何耍赖,可即便哭笑不得,他还是应了腔:“你啊……”
辞年得了便宜,圆溜溜的眼睛忽的眯成一条线,笑得格外狡黠:“那我明天还来!”
一阵风过,正将院内的细竹吹得作响。辞年临走时已是傍晚,可就算要走了,也还不忘从他这薅走一颗橘子,一路嬉笑着越跑越远。栖洲只得替他点了盏灯,望着他一蹬腿翻墙出去,溜得没了影子。
第一百二十六章 储仙台过往皆轶事
至于辞年为什么这么喜欢缠着自己,栖洲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到储仙台有些时日了,一直还算安分,除了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倒也很少掺和别的事。他的目的十分明确,勤修苦练,早日飞升,成为真正的仙。只是这飞升与否实在太求机缘,而天机往往不可参透,越是焦急,便越求不得,久而久之,他便不再往嘈杂的地方去,转而待在自己的院落里,修行看书,安然度日。
当初将他从人间带上储仙台的,是一封信。
山中仙鹤化灵成精,加之勤修,便可化作人形。他化为人形,又在人间游历许久,才终于在某日清晨,收到了一封鸿雁传来的信。信上只有短短一行字:半月后,子虚山,天劫至。
到后来他才明白,天劫将至时,每个渡劫的修行者都会提前收到一封这样的信,只是时日有长短,地点有不同罢了。这信无非是作为提醒,让他们做好准备,不至于在渡劫过程中,因准备不足而重伤,甚至丢了性命。
栖洲的那封信,辞年后来也看过。
小狐狸坐没坐相,四仰八叉地摊在躺椅上,一边蹬着腿,一边举着那张薄薄的信纸,嘟囔道:“怎么你渡劫就再子虚山这种人杰地灵的地方,我就得在狐岭峡那等鸟不拉屎的破地方……”
栖洲笑道:“子虚山地势陡峭,哪里人杰地灵了,你怕是记错了。”
辞年道:“那还不简单,有你就是人杰地灵呗!”
话说到这,小狐狸一翻身坐了起来,双手支着脑袋,正好对上栖洲的眼睛。
鹤本就是高洁清冷的动物,脖颈修长,翅羽洁白,只留了尾羽上那小小的一簇黑。即便化作了人形,栖洲也依旧保留了身为鹤的优雅和……俊俏。这只鹤平日里,是不怎么搭理狐狸的。辞年常来院子里,每每过来,都能见他坐在桌前,不是在看书,就是在习字,偶尔也能见他练武。
可再不爱管闲事的栖洲,也架不住最自来熟的辞年。
他第一回 来时,栖洲一言不发,听他絮叨了一下午,这家伙临走,还不忘从后院里挖一颗刚生出来的大竹笋。
第二回 来时,他就开始问栖洲一些问题,什么以前在哪座山修炼,都怎么修炼的,可曾拜师学艺,有没有吃灵丹妙药……栖洲只是听着,眼睛却没离开过书本,不管他说什么,都只挑着随便应两声。
后来栖洲才知道,这家伙这么跟他硬聊了一下午后,竟高兴得满储仙台炫耀:“那个鹤!那个鹤!他今天应了我五句话!五句!”
第三回 再来,辞年开始讲自己的故事了。他说自己是只白毛狐狸,生得英俊非常,所以山里的公妖怪都怕他,母妖怪都爱他,而山下的人却因为他长得与村里的大白狗太像,成天把他当狗使唤,他本打算发发威证明自己的实力,没想到使唤了叼东西后,竟然有鸡腿吃!
辞年说到这的时候,还特地比划了一下:“这么大!这么大的鸡腿!”
栖洲终于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无视了他比划得如同西瓜一样大的圆,终于没忍住笑了出来。他这一笑,辞年都忘了自己接下来要说什么了,直愣愣地看了他老半天,跑出院子的时候,还差点撞上了门框。
果不其然,这家伙被这么一笑,又满储仙台上蹿下跳地炫耀:“那个鹤!!他笑了!他笑了!”
这让旁人看了,是一点也不像要成仙的修道者,更像是人间不知哪家迷了路上来的地主家的傻儿子。
这一笑,辞年就彻底沾上了栖洲,甩都甩不开了。
“你一天到晚的粘着我,到底想要什么啊?”栖洲合上手中的书,一抬眼,便见辞年把脸贴在矮桌上,可那双眼睛,还是滴溜溜地看着他,一见他看过来,露出的那小半张脸便再一次爬上了笑容。
“你这样,一点儿也不像狐狸。”栖洲叹了口气,“像个狍子。”
辞年一愣,忙坐直起来:“什么叫狍子?”
栖洲道:“狍子就是……唉,一时也不好说与你听,总之,你与我见过的狐狸都不相似。”
“那你见过的狐狸……”辞年话刚说一半,突然警觉起来,“不对!你见过多少狐狸!”
栖洲也不知这人怎么就突然激动起来,只是看他这样,似是很在意狐狸这事,他不解道:“狐狸……漫山遍野都是,这么多年,要说见过多少,还真说不清楚了……”
辞年又突然不生气了:“噢,那些狐狸啊,自然是与我不一样的。”
“这又怎么说?”
辞年乐呵道:“没我这么好看!”
栖洲不知这话头是怎么转过来的,被他这么一笑,竟也跟着愣住了。辞年见他发愣,更是来劲,他一手支着脑袋,一手指着自己,理直气壮道:“你看看,你仔细看看,这天上地下,翻遍所有山头,还有比我更好看的狐狸吗?没有!”
“……”栖洲满脸无奈,只得点头配合,“是,没你这么俊俏的。”
辞年看他似是在敷衍自己,便极力支起身子,冲着他一眨眼,“砰”地一声,屋里突然升起一阵云雾,贺栖洲忙站起来,后退了好几步,等云雾渐渐散去时,眼前那人的轮廓才缓缓浮现出来。栖洲定睛一看,才发觉这人似是变了些什么。
他一身白衣换成了红色,袖子与下摆都长了几分,而那高高束起的头发,也在片刻间化作了披散的长发。他看向栖洲,突然一笑,娇声道:“公子,这下该信了吧,我多好看啊!”
这一出落在栖洲眼里,惊喜是没有,惊吓却不少,二人围着矮桌你追我赶了好一阵,栖洲终于忍不下他这披头散发的模样了。赶忙道:“你就是要搬姑娘,也没有你这样的姑娘啊!谁家姑娘披头散发追着男子跑的!”
辞年一听这话,似是抓着把柄了,他继续追着,笑道:“那你替我梳好,不就没有披头散发了吗!”
两人闹腾了一阵,最终还是以栖洲替他梳头收了场。
栖洲怎么也想不明白,这怪异的狐狸到底安的哪门子心思。木梳一梳到底,这头发倒是柔顺,辞年见他又给自己梳了高马尾,便嘀咕道:“你怎的都不会梳点别的,女子的发髻会吗?”
“我又没接触过女子,拿来的女子发髻,不会。”言罢,他还将辞年已经梳好的头发不轻不重地扯了一下,道:“下次再这样胡闹,我便不帮你梳头了。”
一听这话,辞年可立刻老实下来了。无论如何玩闹,只要栖洲一瞪眼,他绝对老老实实,安安分分。
院内一阵翅羽拍打声,两人耳朵尖,听到便立刻起身,往院子里去,只见一只鸽子滑过碧空,堪堪落在了栖洲的肩上。这鸽子脚上虽然绑了信筒,筒里却没有信,辞年正纳闷这家伙靠什么传信时,这小鸟却突然开了口:“这轮修测放榜了,二位还没去看呢?”
辞年抢白道:“不用看!栖洲肯定又是第一!”
那鸽子咯咯笑了两声,不再多言,反而转身一拍翅膀,远远地飞走。
储仙台有个规矩,每回修测都会发放奖赏,得了前三的自然少不了奖励,这些奖励并不是什么名贵东西,大多是固元丹之类的帮助修习的药物,虽说聊胜于无,但一直没有,也总会让人心里不舒服。所以栖洲每次去领赏时,总是早早过去,领了便走,没有多的话。
今天要不是被辞年闹腾一出耽搁了,也不至于让人过来催促。
等两人赶到放榜台时,已经有不少人围在那看名次了。这储仙台虽已是仙境,但风俗习惯却大多与人界近。围观的人饶了里里外外足足三层,两人立在最外圈,看了半晌也不知该如何往里挤。辞年知道栖洲是个爱干净的,这一身白最难挤人堆,他看这人不动,便自告奋勇,轻轻拍了拍栖洲的肩头,道:“看我的,我去替你拿!”
没等栖洲同意,他便一个纵身飞了过去,嘴里还喊着:“让一让!”
这储仙台来来去去都是这么些人,一听他这动静,围观的人也都是熟门熟路地往外一撤,给他让出个大大的位置。辞年精准落地,正立在榜单前,他笑嘻嘻抬手一指,点着榜首位置,回过头冲着人群外的栖洲笑道:“第一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