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谋算瞬间闪过脑海,她手指在广袖下紧握成拳。
“殿下?”楚侍中躬身扶她。
她瞥了她一眼,没有接,重重叩下头去:“谢陛下恩典。”
回宫路上,福纨初次得了一顶软轿,轿辇咿呀呀行过满街凉月如水。她苍白细瘦的手指沿着喉间盘扣,划过前胸,轻触平坦小腹,最后握紧。
月亮依旧是圆的,桂子芬芳,琉璃宫灯晃荡着动人夜色。可也有什么东西,自此便不一样了。
“殿下,”女官似乎欲言又止,半晌,才低声道,“殿下,开弓没有回头箭。”
福纨没有回答,只放下了轿帘。
宫人将她送回偏僻宫苑,粗暴地关门落锁。楚侍中似乎还有什么话想说,却也被挡在了门外。
福纨扑上红木床,自被褥下摸出了那柄宝剑。剑鞘冰凉,锋刃更冷,若是吻在喉间,便可了断世间一切尘缘罪孽。
她抽出刀刃,欣赏了一会儿,突然微笑了。
“都盼着我死,我偏不想死。”
剑刃映出她漆黑的双眸,叫她想起了另一双眼睛——似霜雪也似月光,寒冷不带温度,却又暗含灼热星芒。
半晌,福纨收刀入鞘,继而缓缓抱紧剑鞘。柔软的肌肤被粗糙铁器激得颤抖,许久,薄纱帐里传出一声轻而慢的叹息。
长剑渐渐煨得温热,摩|挲间隐隐勾出些触感,倒像是习武之人的手指,弹拨过柔嫩的琴弦。
半梦半醒间,她模糊地思忖——若有下一次……或许该问问那人的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 左手糖葫芦右手棉花糖——
福纨:姐姐,我怀孕啦
白蝉(捏):分明就是吃胖了
(本文没有怀孕没有生子!一切都是纨妹套路嗷请不要在意)
第3章
三日之约转眼便至,福纨拿粗布包裹了长剑,照例偷溜出宫。
天街之上热闹喧嚷,天街之下只剩寂寂奔腾的流水,和一轮孤单单的圆月。
福纨坐在长草坡边发呆,肩膀忽然被人按住了。
“谁——”
“嘘。”眼前的白衣剑客取下面具,露出凤眼之下那颗精致泪痣来。
她这次是劲装打扮,白绸缎束缚劲瘦的腰肢,勾勒了柔韧的弧度。福纨蓦然一晃神,旋即别开眼,将长剑往她怀中推。
“喏,还你。”
归还了贵重物品,福纨不再留恋,抬腿便走——自那日之后,宫中对她看管得愈发紧,她必得早点回去,免得叫人发现。
错身的瞬间,她的手臂被拽住了。
“留步。”
福纨抬头,望进那双如霜似雪的狭长双眸。对方手劲很大,神色却是温柔的,她说:“你的愿望,可想好了?”
福纨垂眸不语,卷曲浓密的睫毛在单薄面孔上投下一片阴影。
那人微微弯下身,捉住了她躲闪的眼神,柔和却固执地重复道:“你既肯来赴约,定是想好了?”
“我,我只是……”只是想将剑还给你罢了。
福纨望着她眼中映出的摇曳灯火,后半句话在喉头滚了滚,没能说出口。她犹豫片刻,低声道:“……嗯,想好了。”
对方终于松开她,修长手指缓缓抹过粗糙的剑柄:“且说说看。”
“我想打听一件事,与你有关。”
手指骤然收紧了,那人横来一眼,尚未开口,凛冽的气质已压得人难以呼吸。
倒叫人想起,她确是个惯于杀人的剑客。
——长剑,无论多么华丽贵重,都是取人性命的武器。
半晌,女子缓缓开口:“什么事?”
压迫感逼得福纨几乎站立不稳,唇上却露出笑意:“不必这么紧张,我只想问问,你叫什么名字?”
“……”
“不肯说拉倒。”福纨耸肩,扭头便走。
“……白蝉。”
“?”
“白昼的白,夏蝉的蝉。”白蝉停顿片刻,“你呢?”
福纨回身,偏头微笑:“我可没输赌约,为何要告诉你?”
白蝉默然无言,唇角抿得紧紧的,看模样是有点生气,但又不好发作。
福纨心里好笑,放柔声音:“行了,我的好姐姐。你陪我逛逛,我便告诉你。”
“逛?”
福纨仰头一指:“天街盛景,良辰锦时,何不夜游?”
她抬手的瞬间,正巧遥远处炸开一团烟火,仿佛指尖绽开了转瞬即逝的花。
白蝉微怔,不自觉地点了头。
福纨颊边的酒窝若隐若现,捉住她的手往行人最多处挤去。
“等——”
天街之上游人如织,摩肩接踵,他们这对宫女配劲装的组合倒不显得如何突兀。福纨泥鳅似的满街乱窜,很快买了一大堆的零嘴。
她怀里满满当当,举着一根糖人慢慢舔着。甜丝丝的粗糖融化在舌尖,腻得牙都要黏起来,却格外的香甜。福纨啃完糖泡泡,又抽了根冰糖葫芦出来,旁若无人地大嚼特嚼。
白蝉看得都替她牙疼,忍不住道:“像你这种吃法,当心以后成个缺牙老太太。”
听见“老太太”三个字,福纨动作一顿,旋即若无其事地继续咬下去。
“人生得意须尽欢,懂不懂?”她挑起眉尾,“若是像你这样,成日里杞人忧天,这也不许,那也不能,活得该多不自在?”
“你……”
“再说了,我情愿当个快活的缺牙老太太。活得束手束脚,什么好东西都没尝过,光守着一口好牙又有什么用?”
白蝉没说话,又开始抿着嘴生闷气。
“好啦好啦,知道你是好心。”福纨随手丢开竹签子,拍了拍衣角,“走,带你去看药发木偶。”
药发木偶是传统焰火表演的一种,发动时,点燃竹竿最下面的引线,便会层层喷发,绽开绚丽烟火,观之如火树银花。
与此同时,火|药还可带动特制的光蜡纸木偶,表演各类剧目。
两人赶到时,木偶摊前已经围了不少人。福纨踮脚,眯眼看清了顶上的小人。
“唔,今天演‘劈山救母’啊。”她略带失落,“还以为是‘大闹天宫’呢。”
“劈山救母?”
“三圣母啊。”福纨奇怪地回头看了一眼,“宝莲灯,沉香,没听说过?”
白蝉困惑地眨了眨眼,泪痣轻轻一晃,张嘴欲问,药发木偶表演却突然开始了。于是她便维持着薄唇微张的姿势,愣在了原地。
福纨瞥了眼喷发中的木偶,又回头去看呆楞楞的白蝉,视线微微下移,落在她淡色的唇瓣上。映照着火光,她唇珠处微凸的阴影分外清晰,像是诱惑着谁去咬一口。
“这真是……”白蝉喃喃惊叹。
福纨附和点头:“是啊,好看极了。”只不过,她并不关心引起阵阵欢呼的药发木偶,注意力全然集中在白蝉微颤的唇珠上。
人潮汹涌,她们勾着手指站在几米高的药发木偶前,仰头望向不断喷发的热情火星。
药发木偶表演时间很快结束了,艺人领了赏钱,观客也各自散去。两人挑了一处僻静栏杆歇息,面朝着黑漆漆的河水。
“喜欢焰火?”
白蝉回过神,轻轻点了点头。
“这不算什么,”福纨得意道,“除夕夜宫宴上的药发木偶才叫厉害。得有这个的三倍大,能燃上一炷香时间,漂亮极了。”
“真的?”
“嗯,下回偷偷带你去看。”
福纨掰了点冷掉的饼子,丢进河水,很快有鲤鱼争先恐后地跃起抢食。白蝉站在她身后,越过她的肩膀,一瞬不瞬地看着那些漂亮鱼儿。
“御花园的锦鲤是海外进贡的,也比这要大上很多。”福纨评价道。
“既然宫里什么都好,”白蝉面露困惑,“你又为何要溜出宫来?”
福纨撑着栏杆,仰头望向她。半晌,她缓缓开口:“也……并不是什么都好。”
“嗯?”
夜风缱绻微凉,卷起两人发丝,送来遥远的喧哗声响。
福纨仰着脖子,没有说话。白蝉垂头与她对视,她狭长双眼眸光冷冽,最深处却似暗含灼热星火。
不知是柔软夜风让人沉醉,抑或是这双眼。
福纨扭身踮脚,毫无征兆地撑住对方身侧栏杆,迎面吻上她肖想了一整夜的唇瓣。
——和想象一样,薄唇温度偏低,轮廓分明,柔软的唇珠因为诧异轻轻颤抖着。
没有人看见,也没有人说话。她们藏身于黑暗,双唇轻轻相贴。福纨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很快停下了这个淡薄的吻,哧溜滑下栏杆,三两步跑远了。
白蝉呆立在原地,眼中满是震惊。
“福纨,我叫福纨。”福纨恶作剧成功似的,带着笑意回头,双手比了个喇叭,“福气的福,纨绔的纨。这回可别忘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白蝉认认真真盘算:糖葫芦不许再吃,老了要烂牙,烤串棉花糖驴打滚也是垃圾食品blablabla
福纨(踮脚):亲~
白蝉:……少,少吃一点也无妨。
第4章
福纨听得不错,远处喧哗确实因她而起。
她跨过河滩,提着裙子三两步蹦上堤岸,结果被牢牢攥住了手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