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州领着孙老和几位下属一同走进办公室,周永青注意到顾州的风衣肩上沾着几片雪花,孙老不露声色地替他抬手拂去。周永青慌慌张张地挪动身子从椅子上站起来,他长期坐在办公室养尊处优,中年发福之后肚子也变得软绵绵的了,身手自然不如年轻时那么灵活。
“监狱长,您来这里有什么事情?”周永青戴上帽子遮住他因脱发而锃亮的头顶,走近顾州时他感受到一股扑面而来的寒意。
顾州把风衣脱掉递给孙老,叫人打开小房间的门,说:“借你的办公室开个会。”
周永青上前一步正欲继续询问,孙老忽然伸手拦在他身前,礼貌地请他退后,示意要与监狱长保持足够的安全距离。周永青愣了一下,只得干笑着退后两步,问:“监狱长,外头又出了什么事?我是真的不知道那边竟然会有这种事情,再说,我也不敢对您撒谎。”
顾州搭着手走进偏厅会议室,酒红色天鹅绒帷幔遮住了窗户,天花板上吊着灯,两边的墙壁挂着山水大画,正中的匾额上写着“允执厥中”,顾州盯着这四个字沉默了一阵。
“我还没说你的过错你就急着为自己自己辩解干什么?”顾州坐在上首,下属依次列座,从总监察署抱过来的文件堆在桌上,“你先坐下,等会儿再说你的事情。”
背后的墙壁上悬挂的牌匾正好悬在顾州的头顶,周永青看了看,觉得有点微妙。他甩甩头,拉开座椅坐下,旁边一位同僚把文件夹摊开,里面钉着几张相片。
孙老站在一旁的墙角,顾州回头示意他可以出去等候。等门关上之后才开始会议,顾州叫人把钉着相片的文件夹传过来,取下一张照片投影到幕布上。
照片放大,众人看到模糊的影像,是在层叠的树木背后,一辆吉普车,车盖上坐着一个人,旁边生着一堆火。周围大雪覆盖,稍远的地方看不清了,应该是冰冻的河流。
监察署的主任走到幕布前开始讲解,顾州退开一些,叠起双腿皱眉听他说话。主任用卫星云图和数据进行了分析,初步定位这张照片拍摄于龙河镇的下岭湾,黑龙江支流在这里拐个弯,形成了天然湾区和林区,根据时间判断,唐霁此时应该在此地休息。
“那个火旁边的人是谁?”顾州抬手指着屏幕,将火堆放大,金色的火焰中隐隐露出一个小巧的背影,“他为何跟唐霁在一起?”
主任放下手中的指示器:“身份尚不明确,也许是恰好在那里生活的渔民,唐霁刚好碰上他而已。”
“那里是原始森林,方圆几十里没有农庄,又是江水封冻的时候,黑龙江上捕鱼是在开江的时候,那时候鱼最多最干净,怎么会有倒霉鬼这个时候去捕鱼。”
“主任,你看那个人的姿势。”下面忽然有人举手发话,“他像是伸手朝向唐霁,可能是认识的人。”
那个小巧的影子果然是抬着一只手,另一边的唐霁目光似乎也是看向他,两人似乎在交流。顾州抿紧嘴唇,会议桌上发出嗡嗡的讨论声,他拧着眉峰思索,盯着照片默不言语。
照片的事情先放在一边,会议还得继续,顾州与众人讨论了这次事件,甚至与缉拿小组通话,但真正让气温降至冰点的是,他们在通话视频中见到了赵沛。
周永青第一个认出了赵沛,他当时就从座位上站起来,发出了很大的声响,顾州瞪了他一眼才坐下。当赵沛的脸出现在屏幕上时,众人面面相觑,背后刷得出了一层冷汗。
三小时后顾州结束会议,此时已是黄昏,虽然地球是永夜看不出时间的流逝,但顾州仍听见墙上时钟发出的可怕的滴答声。
顾州临行前叫来监察署的主任,把那张照片交给他,吩咐他去查一查火堆旁那个人的身份,说不定可以追到唐霁现在何处。主任面露难色,但顾州一再坚持,最后叹口气接下,极不乐意地提着公文包离开了监狱大门——因为他不得不因此推迟休假的时间。
司机开着玛莎拉蒂来接顾州,顾州刚要上车,忽然又止住了,独自撑伞走进雪里,叫司机开车跟着他的脚步走。
监狱出来两边是山坡,此时早就落光了满山的叶子,只留下光秃秃的枝干,除了几颗松树四季常青。顾州在监狱门前不远处停下,抬手示意司机停车,然后站在车前眺望监狱。
司机莫名其妙,顾州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像尊雕塑,目光长远地望着前方,小雪在他四周飘落。
顾州站的位置,就是那辆吉普车停留的位子,只不过车辙早已被白雪掩埋。他凝神思索,想从此处得到一些信息,比如这个地点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思索一阵,他回头了望一下身后笔直的马路,这条马路在山坡脚下转个弯,下坡之后一直通往外面的公路,燕城监狱的警示牌竖在路边的栏杆外面。
顾州终于坐上了车,司机偏头看看顾州的脸色,知趣地没有说话,缓缓启动车子沿着马路开走,在雪地上留下深深的辙痕。转过山脚时,顾州抬眼看到对面公路的横杆上架着一排监控器。
他再次发觉不对劲,下午的会议中他调取了监控,公路监控也从公路管理局要过来,所有的影像中,除了监狱门前确实拍到有一辆车开过来,其余的监控中均无这辆车的影子。
就像海上的幽灵船一样,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顾州叫司机放慢车速,降下车窗查看外面的地形,山体凸出来一块,使得这段弯路显得尤其曲折。
比对监控器的位置,顾州很快就发现,监控器有一个盲区,就在那块突出的巨石后面。这块巨石上有明代的碑文,当初开路的时候政府没让挖走,留在这里做了个文化小景。
虽然有些牵强,但那块石头后面,确实是可以藏下一辆车的。
如果确实是这样,那给监狱送来这辆车的人,势必对整个燕城监狱包括监狱外的路线、监控、地形,都了如指掌。顾州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各种怪异的事情全都缠在一起,搅成了一堆麻线,直觉告诉他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但他分不清孰真孰假。
玛莎拉蒂在雪中飞驰,从荒芜的郊外开往城中,远远的,西城通明的灯火照亮了半边天空。顾州偏头看窗外倒伏的大片枯草和芦苇,还有支棱着骨架的破旧茅草屋,他听到手表滴答的声音。
回到家,三叠刚把蒸蛋端上饭桌,他前天从外地做完演讲回来,放下行李就照着烹饪书学做了蒸蛋。顾州抖落衣上的雪,看看客厅里的时钟,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
“脸色这么差,是不是公司里事情太多了?”三叠摘掉围裙在饭桌旁坐下,开了一瓶法国的红酒。
顾州撑着手肘搅盘子里的饭,看三叠把火腿夹给他,说:“是有点事情,今天一天都在处理这事情,要是我们有个侧写专家就好了。”
三叠端起的酒杯停在嘴边,长发挽在脑后:“嗯?为什么要用到侧写专家?那不是刑侦时才用的吗?”
顾州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忙不动声色地说道:“就是公司遭窃,重要的文件丢了,暂时不想惊动警方,不然这新闻爆出去,影响不好。”
三叠点点头,顾州抬眼看看他的神色,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换上轻松的神态问他去外地的见闻。三叠很快略过了顾州的事情,他们在灯光中愉快地聊着天南海北的趣事。
符衷在电子男声中进入舱室时,季垚正坐在铁皮椅子上就着灯光看书,他叠着腿,照样架着细框的眼镜,符衷知道他在看什么书,从书页的厚薄程度就可以猜出来。
“首长怎么还在看这本书?”符衷撩起衣服在他身边坐下,视线落在书中的插图上,“斯拉夫神话?我看您已经看过好几遍了。”
“旅途无聊,就当消遣。”季垚抬头看墙上的电子时钟,秒数正在一下一下变动,“看这书也挺有意思的,总比看着教科书有意思。不是吗?你们学建筑的书,我看了几页就翻不下去了。”
符衷笑问:“你是人文学院的,为什么看我们的教科书?”
季垚合上神话书放在膝上,靠着椅背回想,半晌才挑上笑意,说:“那时候听说你的学建筑的,就特意关注了一下,路过你们学院的大楼总要进去逛逛。有回上俄语课,旁边坐着你们学院的学生,我正巧就看到了他的书,对我来说确实很无聊,我看不下去。”
“难怪有时候我从教室下楼,就看到你在大厅里看墙上的照片,看见有人下来就离开了。”符衷说,“还不是一次两次,每次你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悄悄地避开我。”
季垚的耳朵笑得有些红,符衷说的这些事情对他来说已经过去三四年了,却在脑中依旧生动鲜活,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他依旧记得从楼梯上走下来的学生,符衷就在那些学生当中,自己匆匆看了他一眼就别开视线假装路过,背着包落荒而逃了。
那时候季垚本想多看几眼的,他知道这个学弟长得又高又帅,女孩子的梦中情人。万人迷,一枝花,这些称号季垚全都有所耳闻。身为万人迷却唯独迷上了自己,季垚很是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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