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自然,我们商会将毫无保留地配合您的工作。”
商会主席表态后,其余众人的意见顺理成章地统一起来,附和着安排好了莫吉斯的临时继任者,唯独原总督秘书和楚德的脸色不太好看。
习惯直来直往的吕西安不打算在这种问题上耽搁。他清了清嗓子,将议题推到了下一步:“各位都知道,莫吉斯总督之死疑点重重。据验尸官所说,他是在火起前被杀的,火场各处亦有人为纵火的痕迹,我的手下正在寻找失踪的女仆和贝拉夫人母女。”
话虽这么说,可人们都知道,在偌大的玛伦利加找到这几个人并非易事,更何况她们很可能已经趁乱离开了城市。
比起揭露真相与真凶,城市守卫们作出的努力更像是“给一个交代”——旁观者自然对真相感兴趣,可他们不会为死去的总督落泪,对神秘的凶手也说不上痛恨,他们只想让这个诡异的谋杀纵火的故事变得完整。
被临时委以重任的吕西安深谙这一点。
关于总督的死因,会议出现了两种观点:一部分人认为,是贝拉夫人和女仆合伙谋杀总督,随后带着小件珍宝逃窜;另一部分则认为,是女仆和总督府外的歹徒合谋杀害了总督,并强行掳走美貌的总督夫人及其女儿。
由于事发时总督府正在换岗,附近的守卫又很快被火灾吸引了注意,根本无暇顾及是否有人逃离现场,无论是哪一种说法都缺少最关键的证据。
就像“是否向教团索赔”的争论一样,对谋杀总督者的讨论也不了了之,一切只能等待失踪者重新出现,或是生造出一个可以服众的结果。
简而言之,摆在吕西安将军面前的是三件要务:给死于非命的总督办一场体面的葬礼,把人心惶惶的玛伦利加城守好,料理总督遗留下来的一些待办事项。第一件不难,第二件本就是守卫的任内之事,将军也早已习惯,倒是第三件在日后变成了大问题。
会议之后,楚德一直阴沉着脸。
莫吉斯总督是他在玛伦利加最重要的后台,是他从北方诸国战争中牟利的生意伙伴,是他通向权力之路的杠杆支点。楚德一直认为,只要莫吉斯总督在位(一般也不会有谁闲得慌,非把莫吉斯弄下台),自己的面前就是一条坦途。
若一切顺利,从教团那里获得数量可观的资产,间接地推动北方战争的齿轮,就能持续不断地从遥远到缺乏实感的异国榨取财富。莫吉斯不一定会信任楚德,但二人的合作只会越来越密切,楚德也将从总督那里获得更多跻身上游的机会。
对权力和存在感的病态向往过早地扭曲了楚德的成长道路,也使他对某些可以放下的东西抱有非同寻常的执念。
就在一夜之间,总督的死摧毁了楚德的计划。
而当原总督秘书带着一连串坏消息与他私下见面时,楚德更是无法抑制大发雷霆的冲动。
“将军叫了他在军中的心腹,正在核算总督府近半年的资金往来,说是要为原总督留下的大宗贸易保驾护航。但他对守备军预算被砍的事情耿耿于怀,一直向我追问削减城防开支的缘由,恐怕很快就会借机把总督府扣下的提案重新提出来。”
楚德握紧了拳头,已感到隐隐的不安。
“我没告诉他调走的资金的去处——这本来就不适合公之于世——但将军迟早会知道我们和北方人做生意的事。无论如何,原定下一批运往北方的物资看来是很难保证了。还有,将军打算暂时给平民减税,说是要稳定人心,以免生乱。”
“玛伦利加的官仓呢?就算没法直接从总督府拿钱,我们至少还能从那调出以往库存的粮草。这几桩生意很重要,我都已经和北方的买家事先商量好了,他们派来的人都已经到了沙城。要是中途出了差错,我可是要负责的。”
“……将军听了那教区长的建议,准备在适当的时候和教团一起开仓放粮,仓库大概已经由军队的人接手了。他怎可能容得下掏空玛伦利加、掺和别人的战争搞投机的行为。”
见楚德又张口想问些什么,善于察言观色的秘书抢先堵住对方的话头:“不瞒你说,要是在过去,有心上位的早就跳出来鼓动选举了,可现在的玛伦利加就是个外表光鲜亮丽的烂摊子,谁都不敢轻易接手。等下任总督选出来,恐怕也得大半年之后了。”
而在此期间,不会有谁敢和手握兵权的吕西安将军分庭抗礼。
也就是说,楚德和莫吉斯苦心筹划的战争生意很可能就此搁浅。
楚德咬牙切齿,狠狠地对着墙壁砸了一拳:“那个没有半点经济头脑的莽夫——”
秘书不动声色地瞥了他一眼,心中暗忖:你不也是个动辄起杀心的家伙。
“罢了,船到桥头自然直,总有解决的法子,就看是要天衣无缝的,还是简单粗暴的。”楚德抱着手臂,在秘书面前来回踱步。“可惜我们没那么多准备的时间,只能赌一把。”
原总督秘书隐隐有些不祥的预感,却不敢直接点破——面对这位心狠手黑的赏金猎人,他甚至开始怀念那个还躺在临时棺材里的莫吉斯总督。
于是,秘书只试探了一句:“……你该不会想要铤而走险吧?”
“你莫不是想要从这些生意中抽身,跑去向那位将军揭发我?”楚德阴恻恻地盯着秘书。“别忘了海港区被烧掉的禁药工坊,那里头可有你的一股啊。”
秘书悻悻地笑了:“你不也是吗,我们彼此彼此。”
楚德话锋一转,不再提自己生意的事:“听说,从总督府失踪的几位女眷还没找到。”
秘书摇摇头:“八成是再也找不着了。”
“你觉得总督是谁杀的?”
“不好说,也不方便说。”
“你常年待在总督府,总该知道些内情吧。”
“我只负责莫吉斯总督的公务。至于总督和夫人之间的家事,我一概不知。”秘书斟字酌句地回答,努力将自己从这你来我往的哑谜中摘出去。
楚德眼珠一转,反从秘书暧昧不明的态度里确证了一些事:“贝拉夫人亲手杀夫的可能性有多大?女仆也许是她的帮凶。”
秘书的表情顿时变得很微妙,语气也诡异起来:“就算真是如此,对外头的人也不能这么说。这样一来,人们免不了胡乱猜测其中的情由,必会涉及莫吉斯总督的隐私。”
——这实在有损玛伦利加总督的声誉。
楚德扯着嘴角冷笑了一下:有些人还真是讲究,活着的时候爱摆谱,就连死后都有人替他顾及体面。
“也就是说,目前还不能确定真凶是谁。”
秘书点头答道:“没错。总督府目前的说辞是女仆和外贼勾结,而夫人和总督千金是被歹徒掳走的。”
一个危险的念头闪过楚德的脑海。他背着手,下意识摩挲着象征赏金猎人协会会长身份的指环:“换言之,谁都可能是凶手……谁都‘可以’是凶手。”
楚德正对着一面空墙,站在他侧后方的秘书看不清那张被阴影笼罩的脸。可就算没正面对上那阴冷的眼神,秘书也觉得后脊背发凉:“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楚德转过身,标准的笑容客气又真诚,只是那弯起的眉眼当中没有半点笑意:“没什么,也就随口一说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Fleshless - Marvin Kopp
☆、第五十五章 巨鲸之歌
如果硬要在玛伦利加最后三十年的统治集团中选出鲜有的令我敬佩的人物,吕西安将军必占一个席位。
作为普通市民,我一向遵纪守法,只有醉倒在路边时才会与守卫打交道,没机会与吕西安将军有什么私交,他更不知道我姓甚名谁,但这不妨碍我对他作出评价:尽管有一些旧事带来的单方面的私怨,我依旧认为他是个作风正派、顾全大体的人。
莫吉斯总督死后,若不是将军暂时控制住了局面,恐怕玛伦利加的崩溃会来得更快——虽然结局还是一样的。
——银湾塔杂记·最后的守备军
在公馆养病时,艾德里安从索菲娅和照料生活起居的仆从那里听说了不少事情。包括莫吉斯总督的横死,贝拉夫人的消失,以及由吕西安将军代理总督的决定。
他问索菲娅:“您提名吕西安将军,是因为他与我们在一条阵线上吗?”
索菲娅放下手中的茶杯,轻轻摇了摇头:“不,将军一直中立于各势力之间的争斗,守备军也不曾给我们带来任何直接利益。但他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艾德里安从未怀疑过索菲娅和萨缪尔在大事上的判断,此刻亦是如此。
“将军知道现在的玛伦利加最需要什么和最不需要什么。所以,他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另生事端,更不会故意为难我们。”索菲娅解释道。“有一点可以确信,吕西安将军与他的军队绝对忠于这座城市。”
索菲娅的话和药物一样,起到了静气凝神的功效。如此一来,艾德里安心存疑虑的就只剩下总督府的谋杀纵火案。
那个并不宁静的夜晚之后,因为一直卧病在家,他还没有同路易斯见面。不知为何,艾德里安总觉得路易斯应该知道些什么。倒不是认为路易斯有主谋或帮凶的嫌疑,而是莫名地相信这位赏金猎人能从迷雾中看穿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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