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萨缪尔就地一滚,躲开另外两个亡灵的攻击,顺手抄起海格掉落的宽刃剑,向上一记格挡竟直接砍断了战场亡灵手中的长剑。削断枯木般干瘪又意外坚硬的脖颈时,剑锋与颈骨相撞,发出直达耳膜的铮铮烈响。
这就是托雷索现任族长的战斗姿态。
在落石、冰挂和雪花间,托雷索的剑舞就像是席卷一切的疾风,凶悍、凌厉、飘逸,又带着以命相搏的决绝与悲壮。即便是被激怒的状态下,萨缪尔的剑招依旧精准流畅,令人忘记他手中所握并非轻便的弧刃马刀,而是海格那柄带注铅配重球的宽刃剑。
只有萨缪尔知道,这恰是将所有战术交给本能、焚尽所有理智的结果——托雷索族人非凡的武力相当一部分倚仗于强烈的情感。越是绝境,就越能把血系传承的战斗天赋发挥到极致。
哪怕舍弃自己的性命,也要救下海格——这是萨缪尔此刻唯一的念头。
明确了战术目标,一切都水到渠成。
大地的颤动,悬在头顶的危机,眼前的战场亡灵,这些都已不那么重要。萨缪尔挥动着宽刃剑,感觉自己正在和海格并肩作战,像极了他脱离教团之前短暂的教警时光。
但这一次,他不会背叛海格,不会为了自己的执念弃他而去。
因躲闪不及,被亡灵划伤侧腹和手臂时,萨缪尔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由于精神极度集中,他甚至感觉不到疼痛。
直到手持巨斧的战场亡灵被砍作两半、轰然倒地,萨缪尔才喘着粗气跪倒在地,用带伤的手臂小心翼翼地架起失去意识的海格,蹒跚着向古圣殿外狭长的裂谷走去。
异端审判官沉重的铠甲压得萨缪尔喘不过气,没走几步就倒了下去。教警和佣兵立即冲上前,扛起两位陷入昏迷的头领,在骇人的石裂声中逃出生天。
由于地理位置的差异,洛格玛地区刚近黄昏时,玛伦利加已是午夜。
在难得安稳的睡眠中,路易斯梦见了十几年前的某个午后。
“你绝对没法想象他们是怎么形容洛格玛的。远离喧嚣的净土,有长空碧海、崇山沃野,溪流如同清甜的酒酿,多汁的牧草能培育出最优秀的骏马。他们常说,这一切都多亏了圣器和世界蛇的庇护。”
萨缪尔仰躺在灯塔前的草地上,懒洋洋地回忆长辈们对托雷索家族“精神故乡”的描述。路易斯以相同的姿势躺在他身边发呆,时不时附和两句。海鸥从灯塔上空掠过,小小的阴影在地面划出一道轨迹。
那时,路易斯刚结束学徒期不久,萨缪尔也只是飞狮公馆的扈从,常和相熟的赏金猎人一同“厮混”。这群酒友中,就属路易斯和萨缪尔的酒量最好,来自北方的琳卡也只能屈居第二梯队,此时已和其他同伴醉倒一旁,就着和煦的暖风呼呼大睡。
萨缪尔又说:“有时我会想,会不会正是‘圣器’招致了灾变?总之,等我想办法掌了权,我一定会找到传说中的古圣殿,替父亲了结这桩心事。”他看着路易斯,眨了眨眼睛。“要不,你也一起来吧?”
路易斯不知道这是不是一句醉话。他伸了个懒腰,语气十分敷衍:“我不太喜欢出远门……不过,帮你造点武器还是可以的。”
那双深邃的绿眼睛闪过一丝失望,而年轻的路易斯以为那只是自己的错觉,也无从知晓之后发生的事。
世事无常,知交零落,当年一起在灯塔下喝酒的伙伴当中,只剩路易斯仍留在玛伦利加。
这个梦在其他同伴开始嚷嚷醉话时戛然而止。
路易斯是被冻醒的。
早在迎春庆典的前几天,他就收起了火盆,完全没想到天气会突然转冷。他从床上爬起身,推开窗,想要探寻寒意的来源,却见已经入春的玛伦利加竟再次下起了雪。
作者有话要说: From Blood to Liberation - Marvin Kopp
☆、第五十章 复冬
迎春庆典既是玛伦利加的公共节庆,又象征着新一年的真正起点,许多市民将此视作农事活动的参考节点。但某一年的特殊气候打破了人们的固有认识,更干扰了城市的运作。也正是在那一年,玛伦利加开始由盛转衰,走向了不可逆转的下坡路。
不过,细究背后的故事就会发现,这座城邦的衰落早有预兆,只是它命运的伏笔埋藏得太深,繁华之下的细微杂音也难被人们听见。
玛伦利加无疑是座坚固的堡垒,纵使外部风雨交加、地动山摇,它依旧岿然不动。可当它的基座陷入流沙,倾覆与崩溃只是时间问题。
——银湾塔杂记·玛伦利加的四季
“冬天又来啦!”
孩子们举着从屋檐打下的纤细冰柱,欢叫着跑过积了雪的街道,身上穿的还是不久前刚收进箱底的棉衣。
对这场突如其来的雪和毫无预兆的寒潮,他们自然不会想太多,只觉得分外新奇。迎春庆典前,城中的雪就已化尽,温暖的春风已吹过玛伦利加的每一个角落。此刻,这座滨海城邦竟在一夜间复归冬季,新草和树梢的嫩芽上披了一层冰冷的银纱。
积雪不厚,天气也没冷到深冬的程度,孩子们没法堆出气派的雪人,只能打打雪仗。对玛伦利加的孩子们而言,“灾变”是模糊且遥远的,他们很难把可能发生的苦难与眼前的雪景联系起来。
因此,这些涉世未深的孩童暂时没能理解大人们的烦恼,也不明白父母脸上为何会出现愁苦甚至惊惶的神情,只当这是在嫌弃自己过于贪玩。
雪从前夜断断续续下到正午时分,总算迎来了片刻歇息。路易斯和艾德里安漫步在珍珠河畔,准备到常去的酒馆喝点新到的蜜酒。
“明明天气已经转暖了,公馆花房的暖炉刚撤,一夜之间又突然回到了冬末。”
艾德里安披着厚重的外袍,眼神有些疲惫,时不时别过脸去小声咳嗽,显然是半夜着了凉:“我活了二十一年都没见过这种事情。”
路易斯笑着说:“我活了三十七年又六个月也没见过。”
看着跑过拱桥的顽童,路易斯不由得感叹:“城外的农户要倒霉了。他们好像刚开始播种,这场雪一下,接下来的农事安排都会被打乱。”
艾德里安在鹤山庄园专司管账,自然会和周围的农户、小商贩打交道,对这类事情也有基本的了解:“只要气候异变持续时间不长,官仓和农户各有库存,玛伦利加应该不至于爆发饥荒,就是今年的市场行情会受影响。”
至于“冬天为何突然回归”,其中缘由就很值得推敲了。路易斯和艾德里安并非毫无头绪,只是这个猜想太过敏感,光是说出来就需要越过心里的一道坎。
最后,还是艾德里安犹犹豫豫地问:“您说,这次异变会和叔父他们的行动有关吗?”
路易斯叹了口气:“说不准。但眼下出现这么反常的现象,按时间推断他们此刻又正好在洛格玛。刚才,你也说昨晚曾感觉到一股来自西北的神秘力量……除了灾变,好像暂时找不到别的解释。”
说到底,路易斯也不清楚圣器和灾变之间的实际关联。
他很快想起多年前萨缪尔随口说出的假设:会不会正是圣器招致了灾变?若果真如此,这场将玛伦利加带回冬天的雪恐怕恰是他们接触圣器的结果。
在遥远的古圣殿究竟发生了什么?难道此刻呈现的异象,真的能说明萨缪尔和海格的行动不仅徒劳无功,还导致了更恶劣的后果?
艾德里安将手揣在外袍蓬松柔软的袖筒里,扭头看着路易斯:“大师,当年您是因为预想到这样的结果,才拒绝和叔父一起寻找洛格玛古圣殿的吗?”
路易斯摇头:“怎么可能,你太高看我了。我对那些传说的了解仅限于萨缪尔的介绍。”
“今天早晨,索菲娅夫人说她做了个噩梦,梦见一个她从未去过的地方。她说,那是被冰雪封冻的洛格玛。”艾德里安抿着唇,斟酌准确的用词。“她很担心叔父的安危,又不能表现在明面上,还得强打精神去和外边的人应酬。”
艾德里安清晰地记得,前些天索菲娅收到那封横跨半个大陆寄来的遗嘱时,脸上曾露出怎样的表情。他知道,把达伦哄入梦乡后,索菲娅在书房里坐了整整一夜。
路易斯没有兄弟姐妹,但也多少能理解萨缪尔和索菲娅兄妹之间的感情。
艾德里安低下头:“如果叔父他们失败了……我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路易斯决定还是安慰两句,至少让身边的人放下心来:“萨缪尔和那位审判官不是普通人。他们已经做了充足的准备,想必也清楚自己在干什么。至于你我,毕竟不在洛格玛古圣殿的现场,暂且就相信他们的判断吧。”
说罢,他随手帮艾德里安掸去从树梢落到外袍上的一点残雪。与话语相比,这个再微小不过的动作似乎更能让托雷索的年轻人感到宽慰。
二人走进熟悉的酒馆,只见被冷落几日的壁炉又燃了起来,暖烘烘的空气挟着酒香,令来到这里的人产生一种奇特的亲切感。
入座之后,艾德里安将脱下的外袍叠好,齐齐整整地放在空位上。等待酒馆伙计端上菜肴的间隙,他环视四周,却见墙上的《圣徒罗兰德采撷石心玫瑰》换成了另外一幅新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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