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湾塔杂记·公共节庆
“快点,再走快点呀,不然独木舟都让别人抢走了!”
年轻姑娘一手扶着面具,一手拎起裙摆,小鹿般跑过珍珠河上的拱桥。她站在河对面,踮起脚,招手催促自己的男伴。
小伙子脸色发烫,慌忙将精心准备的礼物揣进怀里,紧走几步,忐忑不安地牵起女友的手,一块向水潭跑去。
天色尚未完全转黑,海平线上还泛着奇美的靛蓝,第一批焰火就已经升上天空,连同沿河燃起的火把,将玛伦利加照得如同白昼,宣告着庆典的开始。烟花绽放之声如遥远的雷鸣,却不叫人害怕,反倒令大家兴奋起来。
与珍珠河相连的无名水潭最初是个天然池塘,后经人工开凿、扩修,逐渐成为玛伦利加城的一道风景。独木舟停泊处已经聚集起不少想要借船的人。有性急的小伙子嫌走得太慢,竟将尚不知道姓名的女孩打横抱起,一路小跑而来,也引了一路善意的哄笑。
站在岸上收租金的老船工早已见证过几十次庆典,从这儿送走过数不清的独木舟。就算隔着面具,他也能一眼看出哪些是交往有些时日的情侣,哪些是初次邂逅的陌生伙伴,哪些是伺机猎艳的轻浮之人,哪些是见不得光的偷情者。
总有人问他“今年又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或是“见到了哪些乔装打扮的大人物”,老船工都不曾回答,只是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将流过双眼的一切秘密藏在自己的记忆中。
能够很快看穿客人关系的,除了船工,还有抓住机会大赚一把的卖花姑娘们。只是她们年纪尚小,虽口齿伶俐,但毕竟缺一点人生经验,看的也不够透彻。
她们很快卖光了手里的花,将赚来的铜币收好,三三两两地趴在河边石栏上,用艳羡到嫉妒的目光送走漂过眼前的每一叶独木舟。
“快看,那是从银湾塔放的烟火!”
划船人抬起头,顺着同伴所指的方向望去,一时走神,竟一不小心让船桨脱了手,只能眼睁睁看它掉进水中。见到这一幕,岸上的卖花姑娘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每年就在这一夜,也只有这一夜,玛伦利加城内的无形高墙会被无拘无束的狂欢打破。没有门第之分,没有贵贱之别,只有顺着水波注入海洋的爱和欲望。
当然,在这样的夜晚,依旧有人因身上的职责无暇享乐。
灯火通明的街道上,全副武装的城市守卫仍干着他们熟悉的工作。或是站在视野较广的路口,或是沿街巡逻。身边是潮水般的欢声笑语,头顶的烟花绚烂夺目,他们却没法褪去身上的铠甲,只得看着市民们肆意快活。
“千万要看好人群。若是有借酒闹事的,先直接带走。大家手脚都放麻利些,不然那些贵族老爷又得在会议上抱怨个没停。”巡查执勤状况的长官不忘在训话之余抱怨几句。“这种节日最怕出乱子了。”
长官一走,守卫们紧绷的肩膀就松了下来——他们和神殿那些清心寡欲的的教警不一样。这毕竟是一年一度的公共节庆,稍微走点神也是情有可原。
“唉,我也想去划独木舟。”一位年轻守卫叹道。他挪了挪鞋底,把半边身体重心交给撑在地上的长戟。
站在他身旁的战友笑了:“怎么,你备好面具了吗?”
“咱们不是每年换批人执勤嘛,去年我就玩了个痛快,还走运遇到了位漂亮姑娘,可惜离开时忘了问她的名字,只记得她穿了件深绿色的长裙,发辫上还插着一朵——一朵……什么花来着?”
几步开外的另一组守卫也搭上了腔:“我看你连她长什么样都忘了吧!”
“嘿嘿,连这姑娘是不是编出来的还不一定呢。”
年轻守卫红着脸辩驳:“我只是不认得那叫什么花!”
稍微年长一些的守卫大笑几声,又慢悠悠地说道:“我倒不指望长官准我的假,放我和这些市民们一样快活,只可惜没把我安排到海港区的观景台那儿去。”
“观景台?是说在游船上临时搭建的那玩意吧?听说城中显贵都会到场,那可比码头上的露天宴席讲究多了。”
“没错。总督府的贝拉夫人,飞狮公馆的索菲娅夫人,那都是玛伦利加一等一的大美女啊。”
“哈哈,原来前辈你好这口,喜欢已为人母的贵妇!”
年长守卫摇了摇头:“小伙子啊,美人可是不分年龄的。”
另一名守卫顺道插了句嘴:“——也不分性别。”
“哈,你说的怕不是托雷索的族长大人?”
“那种蛇蝎美人咱们哪能应付得了啊。”对萨缪尔心存敬畏的守卫们连连摆手。
“不过,贵宾们都戴着面具,就算看也看不到什么。更何况咱们又不是没见过这些漂亮夫人,也不用非等到狂欢夜瞻仰她们的容颜。”
“那可不一样。相信我,等烟花一放,火把一照,就算隔得老远,就算隔着张面具,她们身上那股风韵也会十分出挑,令人目眩神迷。”
说到这,守卫们又忍不住叹气了:“辛西娅真走运,她就是被安排到观景台附近站岗的。”
“那没办法,考虑到船上的夫人小姐们,肯定得派几个女守卫过去照应,不然场面得多么尴尬。咱们守备队里的女人本就不多。”
“总而言之,不说划船了,我也好想去码头上蹭两杯酒啊……”
正如守卫们憧憬的那样,盛装打扮的海港区一片欢腾。
玛伦利加各区错落升起的烟火肆意涂抹着晴朗的夜空,令漫天星辰都黯然失色,只有海面升起的半轮明月堪堪守住了“女主角”的位置。
海风的咸涩已被氤氲的酒香和肉香取代。喧闹的露天宴席没有设座位,所有人都随心所欲地或站或走,撩起面具的下沿,边吃喝边说笑。新盛满的酒壶很快被扫荡一空,就连业务娴熟的酒馆伙计都感到力不从心。
沉醉于狂欢的人群中央,戴着面具的舞女正跟随手鼓和鲁特琴的节奏飞快旋转。
此刻,她无需介意自己平凡的外貌,也不管靴底溅起的泥点,只要酣畅淋漓地舞蹈,用飞起的裙摆和堪称完美的身体曲线征服周围的观众。鼓点越急,喝彩声越响,她转得越快,仿佛自己的舞蹈永远不会停歇,任由薄薄的亚麻底衣被汗水浸透。
舞者如此,歌者亦然。
吟游歌手起先唱的还是自己新作的小曲,想借此机会在众人面前一展才华。但在酒劲之下,他越来越觉得复杂的技法和七兜八转的腔调都如此多余,索性应了观众们的要求,无拘无束地放开嗓门,重新唱起那首流传已久的歌谣。
“玛伦利加的水手呀,钟情于美丽的姑娘。他潜入海底寻找贝壳,好搭配姑娘的衣裳。玛伦利加的姑娘呀,嫌弃水手拾回的贝壳。等到水手带来了珍珠,她却已嫁给别人家。”
玛伦利加的市民们对这歌谣再熟悉不过,很快跟上了歌者的节奏。也不管自己唱得是否动听,哪怕调子跑到九霄云外,只顾着用鞋跟或手掌打起明快的节拍,将忧伤的故事唱得分外热闹欢快。
附近的杂技演员也不示弱。他们身着滑稽服饰,倒立着走过喧哗的人群,在头顶竖起硕大的瓷盘,或是跟着手鼓的节奏将身姿轻盈的女孩抛起又接住。
“哇,那里有人在喷火!”
见女儿如此兴奋,三桅船酒馆的独眼老板小声叹了口气,将小女儿稳稳擎在肩上,好让她的视线越过众人头顶,将那神奇的表演看得更清楚些。
露天宴席上,年轻招待早已忙得汗流浃背;而在另一边,伙计们既要负责燃放烟火,又要拦住那些想近前看热闹的小孩。老板害怕出什么岔子,两边都得留意。可他只有一只眼睛,实在是顾不过来。
而当盛装打扮的索菲娅等人出现时,自觉让开道路的人群再度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就连吟游歌手都因走神跑了调。
飞狮公馆的女主人着一袭带披肩的暗红长裙,半截面具上瓷白做底,饰以飘逸的鎏金流纹和鸟羽,露出线条姣好的下颌与艳红饱满的双唇。黑发由金丝发网拢起,嵌有宝石的发簪与堆在她胸前的项链倒映着烟火的光芒。
索菲娅牵着儿子达伦款款走过聚集在露天宴席周围的人群,脸上是纹丝不动的矜持微笑。身着礼服的艾德里安紧随其后,戴一副金属打制的狮头面具。
那面具原本属于萨缪尔。既然萨缪尔不在,索菲娅便自己做主,将它借给了艾德里安。
身处迎春庆典的狂欢之夜,可以将沉积心底的忧虑暂且放下,尽情感受流淌在玛伦利加的众生欢愉——于是,艾德里安听从索菲娅的建议,身上没带一件武器(包括藏在袖中的匕首),还特意换了一条红色发带。
他并未选择玛伦利加贵族间流行的宽松外袍,而是更有“托雷索风格”的类似骑装的装束。蛇形吊坠用宝石胸针别在前襟,短披肩上的黑底银纹如夜空中的流云,更衬得年轻人的身姿挺拔匀称,仪容举止无可挑剔。
莫吉斯总督和他的妻子贝拉夫人同样是众人目光的焦点。身上的节日盛装奢华繁复,做工精湛的镀金面具光彩照人,就像把显赫名望与惊人财富明晃晃地堆在众人眼前,以供观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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