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狱卒拱手后退出,内侍端着抱拳的双手走近牢门,看着昔日风光无限的宰相落魄至此,客气道:“相公,别来无恙?”
章得扒开白发,失魂落魄的挑起眉头,“你是?”旋即憎恶道:“皇城司的内监?”
内侍笑道:“相公还记得小人呢。”
“你是勾当皇城司公事薛进的人,禁卫所内等子,老夫如何敢忘。”
内侍瞧着空旷的左右,旋即走近拂了拂袖子故作姿态的问道:“刘怀瑾已被带出,流放的公文也快要下达,章家高门,相公自幼锦衣玉食,这流放到荒僻之地远离乡土,从此居无定所颠沛流离无诏不得归京之苦,相公应该没有体验过吧?”
章得眯起双眼,“你什么意思?”
“如若相公能够乖乖听话,刘员外便会向刑部再次招供,那珠子其实是他赠予发妻的,章二姑娘自幼聪慧、孝顺勤谨,邻里皆知,此珠乃是发妻赠予嫡母寿诞之礼,何来贿赂一事?至于刘员外诬告,完全是因相公您的过分苛责,嫌弃鄙夷女婿商贾身份,时常责骂所致。”
“既如此,相公便只有一个结党的罪名,可免去流放不至于祸及子孙,干元新法并不像高皇帝之法那般苛刻,法容乎情。”
“那这样刘怀瑾岂不是也能减轻刑罚?”章得似乎不甘心。
“相公还是关心关心自己吧,您都一大把年纪了,再到潮州那荒无人烟的地方,恐怕此生都回不来了,难道相公为了一口气而甘愿客死他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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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元九年十一月初,就在朝廷下令流放前尚书右仆射章得的前夕,刑部与大理寺突然改判,以章得勾结党羽罪革职,褫夺功名□□在家,刘怀瑾因诬陷朝廷命官听坐,刘氏赠资安抚流民,遂有百姓为其求情,大臣上疏监国,获释。
章府的牌匾被撤下,门前的卷毛石狮子也被挪走,其妻国夫人诰命也被褫夺,短短几日章家昔日的光耀尽失。
薛进跟在皇帝身后,湖边的吹来的寒风刮在脸上,“章得回家之后觉得颜面尽失,闭门在家拒不见客,没过多久就大病了一场,现在连儿女都认不得了,小人派人日夜盯着,恐其装疯。”
皇帝投了一把鱼食笑道:“章得是真疯还是装疯对朕来说都不重要了。”
“刘员外的妻子章二娘在娘家哭泣了一番后回到夫家大闹,从厨房拿着刀追赶,刘员外倒是没躲,生生挨了她一刀,没有怪罪,只是后说章二娘不愿留在刘宅他可以与之和离,刘家的东西她可以悉数带走。”
皇帝低头盯着湖中一群跃跃欲试的花色锦鲤,“朕又当了一次恶人呢。”
“章得是罪有应得,只是可惜了他的次女。”
皇帝负手长呼道:“君必度能而授者,备乎覆餗之败,臣必量才而受者,故无流放之祸,这句话说起来简单,做起来谁又知道其中的难处呢,所谓圣人言,在朕看来都不过是纸上谈兵,万事万物各有所异,没有经历过,又岂敢肆意去定论,未得其所而下定义以为标准?”
“所以...在朕眼里,哪有什么圣人。”
——哐!——艮岳夷山脚下的开宝寺传来洪亮的钟声。
“算着时日,押解的人应该差不多要归京了吧。”
“官家,”皇帝话音刚落祁六便踏着石子路走近,“萧国舅归京了,曹老将军以及诸位将士的遗体也都运回来了。”
“子固。”
薛进上前一步,“小人在。”
“派人去给国舅夫人稍些话。”
“是。”
第225章 皇以间之
干元九年十一月,萧显符班师回朝,朝廷下令抚恤阵亡将士,追上将军曹允为翼国公,赠尚书令、上柱国,谥号武烈。
南阳侯因贪功冒进,置大军于险境而获罪入刑部大牢,诸司会审,垂拱殿中,监国的少年与皇后依照三司所呈结果进行定罪。
军报上的功过与三司法商议的结果皆誊录于册子上,萧幼清拿起放下,反反复复看了不下十遍。
看着母亲眼里的忧伤与颤抖的手,少年于心不忍道:“官家说此事由儿子全权负责,南阳侯虽有过,但也有攻城斩将之功,且曹允老将军率兵救援乃是想要救人,若南阳侯因朝廷降罪而死,岂不让曹老将军白白牺牲,国朝缺将,所以儿子以为...死罪可免...”
“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为将者手握士卒生死,不听法度调令而擅自行动置将士性命于不顾,使国家陷入安危,不重治罪,亦无法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娘娘,可那是...”
“皇家没有私情,你爹爹让你来问我,不就是因为自己不好做这个公正法度的罪人么。”
“殿下,皇家是没有私情,可一将难求,朝廷已经损失这么多将领,若还自断手臂,便如同助长敌国之势。”
萧幼清起身,从少年手中接过朱笔,在案卷上写下批复。
“斩立决?”少年大惊的将案卷一把扯过,旋即走到一侧跪道:“娘娘,母亲,儿子求您开恩。”
萧幼清走上前,缓缓蹲下,伸手抚上少年的脸,轻轻擦拭着泪眼,“母亲也有私心,母亲也不希望你舅舅就这样死在自己人的刀下,但母亲愿意相信你爹爹不会这般狠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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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阳侯被褫夺侯爵贬为庶民,关押期间不允族人探望,萧云泽嫡妻吕氏一连去了几次皆被赶出。
旨意才下达侯府,三日后问斩于开封府五朝门,牌匾被摘下后几批内侍与禁军从萧家相继离开。
“姑娘,又有人来了。”
吕氏失神的坐在交椅上,面如死灰道:“这座空宅还有什么可搬的?”
马车上走下的便衣男子唇红齿白,脸上干净得没有一丝胡须,走进大院后瞧了瞧昔日风光无限的侯府,如今却被搬至一空,旋即走进中堂朝妇人拱手道:“郡夫人。”
“什么郡夫人,我夫君后日便要被斩首了…”
“是么?”男子盯着吕氏身侧的女使,等她们识趣的退下后才道:“二姑娘好歹是吕相国的令爱,相国为相数十载,在朝声望为朝臣之最,国朝有新的律法,若夫有罪,其妻可以要求和离,就算姑娘生下孩子,以大人之尊,姑娘再嫁又有何难,如今为何要苦等在此而不回家呢?”
吕氏侧抬头,男子的话她不是没有想过,只是她想的是让父亲吕维替丈夫出面求情,但丈夫的罪与朝中的局势她又害怕牵连到父亲。
“你是什么人?”
男子朝其叉手弓腰道:“小人是禁卫所的内等子。”除却皇城司,变法之后又新增主管禁卫所,与皇城司一般是直属于皇帝的禁卫。
“中贵人?”吕氏挑眉道,“官家让你来的?”
“官家说南阳侯的性命可都在夫人手中了。”
吕氏撑着扶手站起,“他果真是一个狠心至极的人,我的夫君不是皇后殿下的亲哥哥么?他若真的有心又为何要以此要挟,在他眼里,所谓的情爱都比不过手中的权力。”
内侍叹下一口气,“夫人没有接触过官家,便也不能知道官家心中所想,小人的话已经带到,至于如何做,全由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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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侍走后,吕氏撑着桌案很是无奈的唤来女使。
“姑娘。”
“备车,我要回家。”
“是。”
吕氏回到家后扑在母亲怀中哭了整整半个时辰,直到日落时吕维才乘马车回府,除了女儿的哭诉,还迎来了妻子一顿劈头盖脸的骂。
“朝廷按的是军法,他的罪可不是一般的罪,天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且此诏乃是官家授意由皇后殿下与监国郡王共同定罪,老夫也爱莫能助。”
“什么叫爱莫能助?你不过是为了自己那点可怜的名声罢了,他可是你的女婿,你亲闺女女的丈夫。”
吕维看着宝贝女儿恸哭,也有些于心不忍,可又不想参合进朝堂里更多的纷争,遂挑着眉头道:“当初你本不愿嫁他,如今正好...”
“女儿不会和离的,便是女儿当初年少无知,可如今这么多年过去,女儿岂能不顾夫妻情分?若是夫君没了,女儿也绝不苟活。”
吕维语塞,渐渐沉闷下。
王氏见女儿一直跪着便心疼起她的身子,又见丈夫一直模棱两可,气急败坏的走至吕维身侧一把揪起他的耳朵,“你又没有子嗣,要那清誉做什么?你是皇帝的老师,他就算不给别人情面难道还会不给你?”
吕维一把年纪还要被人教训,连连喊疼,直到夫人松手后他才摸着自己发红的耳朵无力道:“夫人把此事想得太过简单了。”
见爹娘争吵,吕氏擦了一把眼泪旋即扑到吕维身前跪下,从发髻上取出金簪,瞪着血红的双眼喊道:“爹爹!”
吕氏此举吓得二老将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王氏声泪俱下道:“姑娘这是做什么呀,你莫要做傻事,我与你爹爹这辈子就只有你与大娘两个孩子,你要是...可让为娘怎么活?”
吕氏不为所动,睁着双眼怒视着父亲,王氏见她脖颈上的血红遂焦急道:“你便是不为自己着想也要想想肚子里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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