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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庶王 (于欢)


  皇帝看着小公主天真的样子,于是搁下笔将她从凳子上抱起,踏着阶梯走入院子,耐心的与其解释,“天下人天下事,万事万物,并非天子一人说了算。”旋即又道:“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作为君主,要将看得见的人看不见的人通通都掌控在自己手中,只有这样他们才会怕你敬你,听之任之。”
  两只雄孔雀迎着夕阳站在枯枝上张望,见到人来也不飞走,福庆公主从皇帝怀中挣脱,绣花小鞋子噔噔噔的踏响枯叶。
  皇帝踩着女孩的影子站定,疑问道:“怎么了?”
  “它们有翅膀为什么不飞走?”
  皇帝弯腰蹲下,“它们为什么不飞走,爹爹也想知道...大概是因为飞走了又会被抓回来,累了吧。”
  “鸟儿也知道累么?”
  “当然了,谁都会累,不止是人。”
  “官家,”祁六踏入园子,躬身道:“寿春郡王求见。”
  “什么事?”
  “章得入狱了。”
  “让他过来吧。”
  “是。”
  少年穿着紫袍走进艮岳山下的一处园子。
  “臣,恭祝陛下圣躬万福。”
  皇帝拉着福庆公主坐下,“人,处置了?”
  “是,三司已有结果,因牵扯朝廷宰相,臣不敢自判。”少年将三司会审的结果呈上。
  皇帝打开瞧了一眼后塞回内侍手中,“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官员贪污受贿为国法不容,更何况是身为百官之首的宰相,但章得是先帝朝的老臣,为官三十余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且又是功勋之后,抄家流放是否过重...因此臣想,念其年事已高,革去官职与功名以警示百官,恩威并施也不会寒了功臣之心。”
  福庆公主从皇帝身侧起身走到哥哥身前抬起小脑袋望道:“爹爹说过,功是功,过是过,有功的时候得到赏赐受过恩惠,既然已经受了赏,那等犯了过错的时候还能用功抵消吗?”
  少年低头看着妹妹,“圣人也会犯错,何况乎凡人,凡人所行之路莫过至于趋利避害,畏死乐生,亦复均也,只因一念之差而误入歧途,若未酿成大错而能悔改,又何以要至于死地?执法适度,情不可失,苛刻的法令会使臣子畏惧但不能使其内心诚服。”
  福庆公主摸着脑袋,“如华听不懂。”
  皇帝起身牵起福庆公主的手,“你既然心中有了处置,又何必再来问朕?”
  “臣只是将心中所想说出,不敢自断国是。”
  “就按你所想的去办吧,若实在没主意就去问你的母亲。”
  “是,”少年从内侍手里将案卷接回,“臣告退。”
  “大郎,”皇帝抬眼唤道,“太过仁慈,只会让自己陷入无法挣脱的泥潭,从而使局面失控。”
  少年转过身,旋即又跪下,“舅舅马上就要被押解回京了...”
  “他的事,”皇帝背转过身,“去问你母亲吧。”


第224章 皇以间之
  干元九年十月下旬尚书右仆射章得因罪入狱,革去官职褫夺功名,流放至潮州。
  ——刑部大牢——
  “恩相救我,恩师!”脱下冠带的人发丝凌乱略显凄凉,跪在刑部上牢的牢房中连连磕头,“是下官一时糊涂。”
  “老夫不止一次的警告你,不要与官家斗,你知道官家与先帝的皇位是如何来的?你以为先帝大行,幼主年少可欺?”吕维背起手闭眼长叹道:“他可是连先帝都斗不过的人,而你,一个小小的臣子,贪心不足,竟妄想与皇权争个一二。”
  章得爬到牢门口握着牢柱,“下官在朝堂里周旋这么多年,恩师救救我,朝中还有下官的人,还可用,下官不想在天牢里了此残生。”
  吕维转过身负手道:“监国郡王仁德,特念你年事之高未定死罪,只罢了你的官职褫夺了功名流放。”
  章得握牢柱的手顺着柱子滑下,旋即瘫软的坐在地上,“褫夺功名?流放?”
  章得颤指着自己,“我凭自己辛辛苦考来的功名,我们章家是太.祖高皇帝的开国功臣配享太.祖庙宇,我父亲是太宗朝的宰相,他竟要褫夺我的功名?”
  “你是功勋高门之后,清流入仕,如今位居相位你还有什么不满,非要去贪那些名利,本可等到致使功成身退,如今却因私欲弄得个身败名裂得不偿失。”
  章得看着眼前高高在上的紫袍,恍然大悟道:“恩相什么都不争,最后却轻而易举的拥有了一切,原来先前方之彦拜相位居你之上你便知道了不会长久,”说着说着他便失声颤笑了起来,“恩相才是那个最狡猾的人。”
  吕维长呼了一口气,“别再执迷不悟了。”
  吕维走后不久,刘怀瑾便被押了进来,且与章得关在相连的一处牢房。
  “相公怎么让咱们把这两共事的犯人关得如此近。”
  “嗨,罪都定了还怕他们再次串通不成。”
  几个狱卒将刘怀瑾押入牢中,章得从草席上爬起,旋即扒开凌乱的白发,弓着腰走近,看清刘怀瑾后扑上前顶在牢柱的缝隙间大骂,“你这个畜生,亏得老夫还将最疼爱的女儿嫁给你,你把我女儿怎么样了?”
  刘怀瑾将额前的头发撩到耳后,坐在石床上弹了弹中衣上的灰尘,一脸轻松道:“泰山还会牵挂儿女呢?”
  “住口,你这个奸诈小人不配做我的女婿!”
  “呵,当初可是你求着让我娶你女儿的,你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信任,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她好,若非我父受官家器重,你可会听信谗言?”
  “谗言?”
  “我与你女儿什么都没有,寺庙里发生的事不过是谣传,泰山应该知道小婿在牙行的地位,只要振臂一呼,这流言及小报怎会不来呢?”
  “你!”章得怒指着刘怀瑾,“你这个无耻之徒。”
  辱骂了一番后章得体力不支,渐渐跪在地上趴下,垂着地面哭嚎道:“悔不该...悔不该将二娘嫁给你这个无耻之徒。”
  刘怀瑾靠着墙头垂下脑袋,“有这么好的儿女,这么好的家世,官居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为什么就是不知足呢?”
  章得抬起头,“你什么意思?”
  刘怀瑾从地上爬起走到章得身前,“枉你为官三十余年拜相十余年,连这点局势都看不清。”
  章得瞪圆怒红的双眼,抬手颤道:“你是皇帝的人?”
  “你怎么可能是皇帝的...”章得突然反应过来,“我竟忘了你是刘书柏之子。”
  “我是谁的人,与他没有关系。”
  章得抓着柱子质问道:“陛下是一早就想铲除我了么?”
  “不,你完全是咎由自取,陛下给了你机会,是你自己不珍惜,愚蠢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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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垂拱殿内,少年端坐在殿阶的交椅上,很是为难的皱着眉头。
  “下官不要这相位,只求郡王与皇后殿下格外开恩,饶恕下官之子,下官愿代其受过。”
  “国朝有律法明文规定,代人受过者同罪,刘怀瑾以商贾之身贿赂朝官,为自己买通便利,以至朝廷党争,实乃罪大恶极。”
  “没有犬子,朝廷的党争难道就不在了吗?”刘书柏跪着向前爬了两步,“皇后殿下,犬子的错都是臣这个做父亲的没有管教好。”
  “干元刑统刚颁布不久,若朝廷率先破例,你让天下臣民如何看呢?”
  少年看着垂帘旁的母亲,旋即站起躬身道:“娘娘,原先修建运河因国库钱粮不足而召天下商贾与臣工赠资,刘怀瑾一人便赠百万,但是朝廷只奖赏了官吏并未有奖赏这些商贾。”
  “大郎的意思是?”
  “刘怀瑾会有此行径乃是变法所致,商人手下是工人,商人失利,工人则失业,儿子以为情有可原,死罪可免,但官商勾结乃是重罪,所以活罪难逃。”
  “你是监国,若你认为合理合情合法,便按着你自己的意思办,不需要事事都过问吾。”
  少年从殿阶走下,弓腰将刘书柏扶起,“西北战事刚定,四处都有流民,正是国朝需要用钱用粮之际,本王希望刘员外能够出资。”
  刘书柏摸过一行老泪,感激道:“谢郡王开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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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艮岳的行宫内,皇帝抱着睡着的小公主轻轻放置榻上,撵好被子后走出。
  薛进站在门口紧跟上迎面走来的皇帝,“已按着官家的吩咐给章得加了一条流放,刘怀瑾也入狱了,官商勾结罪。”
  “勾结与诬陷那个更重呢?”
  “章得是宰相,污蔑宰相与亲王同等,不过要看是什么原因。”
  “章得一大把年纪了,应该知道流放的意味,派人去传话给他,让他和刘怀瑾相互松口改案,让章得自己背个其他罪名,若是识趣便可不用受流亡之苦。”皇帝背起手站定,“至于如何改案,去问问刑部尚书刘泉吧,新刑统是他定的。”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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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刑部尚书刘泉将内侍亲自送往刑部的大牢,又差人领其去了关押章得的牢房,刘怀瑾早在之前便被带出。
  “行了就到这儿吧,有些话,咱要单独与章老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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