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隰道:“还是我睡地上,万一你受了凉,多难受,我又不会生病,还是我睡。”
说着就起身出门,将那边的被子拿来,铺在地上,衣服一脱,丢到桌上,对尹溯道:“我睡了,你也睡吧。”
尹溯还坐在床边纳闷,怎么睡地上还如此开心?便也脱衣上床。
到了下半夜,婴隰不知怎的睁开眼睛,却见门口有一黑影,那人似乎察觉到婴隰醒了,身形动了动,婴隰立刻起身,警惕地看着门外。
那人推门进来,一袭黑白长袍,月光照在脸上,将他的面容衬得惨白,活像是鬼。
婴隰警惕地看着他。那人却悠悠道:“好久不见。”
婴隰回头看了尹溯一眼,那人轻笑一声,道:“放心,他睡得熟,你还真是一点没变呢。”
那人又自顾自坐到桌前,拍拍一旁的凳子道:“许久未见,站着聊像什么话。”
从婴隰见到这人的第一眼起,便知他不好惹,可想着不能怯,便冷声冷气道:“若再不走,我便不客气了。”
那人又是一笑,权当没听见,用手沾沾茶杯里的水,在桌上写下两个字——戚殇,便缓缓起身,留下一句,“我们还会再见的。”便不见踪影。
婴隰附身去看尹溯,却没料到他却忽然睁开眼,婴隰就愣愣地看着他,尹溯也是愣愣地看着他,那一瞬间,两人便大眼瞪小眼。
因为离得近,尹溯能感觉到婴隰呼出的热气,轻轻打在自己脸上,于是放在被子里的手,不自觉捏紧,忽然婴隰伸出舌头,舔舔嘴唇,转过身,哈哈笑了两声,道:“我来看你睡得熟不熟,看来不熟啊。”又是哈哈笑了两声。
尹溯咽了咽唾沫,也笑笑,道:“那继续睡。”然后翻身,面朝里。
婴隰也钻进被子里,深吸几口气。
尹溯躺着,想起方才的情景,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户,洒在那人脸上,衬得他的眼,恍若瑶光,烨若星辰。
婴隰躺在地上同样睡不着,心里微微惊讶得想着:刚才居然想吻下去!
其实他想不通自己对尹溯的情感,只觉得他很熟悉,就像很早前便认识,所以才会担心他,关心他,也想亲近他,莫非自己是......他,那两个字,他想都不敢想,因为他担心尹溯不能接受这种感情,即使这种感情在其余五界司空见惯,可尹溯是人啊。
他越想越难受,懊恼在地上轻轻滚了滚。
翌日,两人趁着夜色,又进于府,婴隰刚从墙上跳下来,便见有一队人在巡逻,赶紧双手双脚趴在地上,抬头示意尹溯快回去。
但可惜晚了,尹溯刚跳下来,那队人便纷纷拔出佩剑,冲他吼道:“什么......”然话还没说完,一圈圈水流便围住他们,只一眨眼的功夫,皆纷纷倒地。
婴隰起身,向尹溯投去赞扬的目光。
经过上次的事,于府守卫更加森严,尤其是高楼附近,一队接一队的人来回替换巡逻,导致他二人根本找不到机会进去。
尹溯觉得既然这里人多,那就去灵堂看看。
......
于是两人又趁着所有人都将精力放在高楼,一路毫无阻拦,顺顺利利来到灵堂。
这灵堂还算有灵堂的样子,也有灯光,只是没人,尹溯想想也是,于安安都入土了,还用守灵吗,不过这样一来,还能找到那丝黑气吗?
婴隰则拿起一旁的苹果,一面啃着,一面慢悠悠地在灵堂里转着,好似散步一般。
尹溯在灵堂里绕了一圈,发现这里没有黑气,正想对婴隰说:还是想办法进高楼好了。
可这时一个醉酒的男人,忽然从柱子后摇摇晃晃地走出来,指着婴隰吼道:“滚!都滚出去!我没醉!”
婴隰看到这醉鬼,正抬腿打算踹他。
尹溯赶忙阻止道:“等等!他就是那位新郎。”
宋照轩听到‘新郎’二字,咧嘴嘿嘿一笑,提着酒壶,看向尹溯,彬彬有礼道:“阁下是来参加我与安安婚礼的?”说着又拱手道:“多谢多谢。”而后便长袖一拂,道:“请坐!”随即又道:“安安身体不好,便要再等片刻,还望阁下见谅。”说完就抱着酒壶,跑到柱子后面。
尹溯听他说话正常还用敬语,不像是傻了,但见他举止傻气,许是喝醉的缘故,心里也是感慨,于小姐芳年患疾,如今又香消玉殒,当真是世事无常啊。
婴隰走过来,道:“这宋照轩真是痴心一片。”
这时宋照轩又从柱子后面跑出来,往灵堂外跑去,尹溯感到不妙,道:“跟上看看。”
两人一路追着宋照轩,期间有不少家丁路过他,既不拦住,也不行礼,权当没看见。
尹溯与婴隰两人自然不敢像宋照轩一般,一路横冲直撞,但又怕跟丢了,婴隰便从怀里掏出那朵蘑菇,放于地上,对它道:“跑快点,跟上他。”说着还推推它,那蘑菇便撒欢似的跑了。
尹溯不可思议地看着那远去的蘑菇,道:“还留着呢?”
婴隰笑道:“原是打算扔的,可从穷极境出来,不知道怎么的,它又能动了,还长大了点,就留下了。”
而后两人避开家丁,尹溯掐起兑字诀,探着那蘑菇的灵,来到一处别院,这别院当真今人大开眼界又匪夷所思。
这里居然有一处马厩!不远处的树下还有秋千,便心想:一般有秋千的庭院住的大多都是女子,看来这是女子的住所,莫非这里原住的是于安安,也难怪宋照轩会跑来这里。
尹溯心里倒是觉得正好,灵堂没有异样,高楼又进不去,那于安安生前的别院应该会有意外收获。
这时他看到蘑菇正在门口一跳一跳,示意他们过去,婴隰过去将蘑菇一抓揣进怀里。
于是两人又做了一次门外小人,透过门缝,尹溯见到宋照轩整个身体都埋在阴影里,面朝墙,垂着头,低声喃喃着,可他忽然毫无预兆地转过头,对尹溯呵呵一笑,皮笑肉不笑,随及又转过去,走进另一间屋子。
尹溯心有余悸,怎么他笑得和高楼里一层南角的陶泥人身与二层北角的陶泥人头一模一样呢?
他忽然觉得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太诡异了,这间别院、马厩,还有那栋高楼,所有的一切皆不同寻常。
☆、败穴之地
两人便进到方才宋照轩进入的屋子,刚一进去,一丝冷意便爬上后背。
婴隰倒是没什么感觉,但看到满屋子挂着的白布条,却问道:“人死后都要在屋里挂白布条吗?”
尹溯倒是未听过哪里还有这样的习俗,便摇摇头,拂开挡在面前的布条,继续走,却隐隐约约见一个人正趴在一张桌子上,又走进一点,顿时毛骨悚然,所有的表情都凝固了,那人就是宋照轩,可是!那哪里是什么桌子!分明是一口棺材啊!婴隰同样震惊不已。
宋照轩把脸贴在棺材上,手轻轻抚摸着棺身,一脸幸福满足的模样,温柔说着,“安安,你终于是我夫人了,我真的好开心,你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吗。”说着说着眼泪便不自觉地往下掉。
尹溯在布条后看着宋照轩的举动,只觉得瘆人,心想:莫非于安安没有入土,而是被放在了这里?宋照轩竟然和一具尸体相伴数日,这到底是该说他痴情还是癫狂。
不过婴隰倒是没想太多,已悄悄来到宋照轩身后,照着他的后脖子就是一打,将他拖开,又对尹溯道:“于安安就在这,打开看看。”
尹溯简直佩服他,想什么做什么,于是走到棺材旁一看,居然没上长钉!婴隰扣住缝隙,往上一抬,直接把棺材板掀飞起来。
尹溯探头去看,只见于安安身穿红火嫁衣,而她脸上盖着一层薄纱,便看不清是何表情。
他掐起兑字诀,手掌置于棺材上方,没有感到那丝黑气,又道了一声‘得罪’,便轻轻掀起薄纱,却见到一张笑得花枝灿烂,充满幸福的脸,他又仔细看了看,发现这根本不是于安安!只是一个陶人!
他忽地想起高楼一层里那三角的陶人,只有北角空着,而第二层四角却都有陶泥人头,究竟是因为于安安,所以北角才放喜笑颜开的陶泥人,还是因陶泥人,所以于安安才这副表情,若是后者,那简直可怕,陶人决定活人,当真丧心病狂!
那么东西南三角的陶泥人都对应着活人,那他们又是谁?是于家人吗?如果是于家人,为何白琭都的人皆不知于家还有人已经死了?如果是于典故意要瞒着所有人,那为什么于安安死了,灵柩还绕城走一圈?而宋照轩,一个好好的才子为何会变成这样?太多的疑问,太多的诡异,接踵而来。
可这些自己该管吗?不是早就说过他人之事,绝不插手吗?为何还要追查到这一步?难道不怕重蹈覆辙吗?
婴隰似乎看出了尹溯的心事,道:“阿溯,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尹溯面色凝重,沉沉地叹了声,道:“走吧。”那两字仿佛用尽了他全身力气。
婴隰知道当初那件事,在尹溯心里永远过不去,就算如今伤口开始愈合,可伤痕还在。
两人出了于府,走在去城门的路上,这时天空与当年一样,皆是灰蒙蒙的,却快到城门时,一位老大爷忽然拦住他们,神情激动道:“恩公啊,两位恩公,老头子我终算是找到你们了。”老人激动地热泪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