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哎,师父,你的手好像……”席墨眼睁睁看着那些痕迹如烟渐散,忙不迭仰了头去,却只见人淡淡应道,“嗯。”
“……好厉害的功法,我也想学。”
“不是功法,学不会。”
江潭言罢,就听席墨一声轻叹。
再一睁眼,这小徒弟正歪着头枕着臂,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
“师父若是真不责怪,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徒儿想问您讨个字。”席墨认真道,“先前忘了这事。这次回来偶有所感,就惦记上了。”
江潭手臂业已恢复,这便坐起身来,“好。”
又道,“你何时要。”
席墨笑眯眯地跟着爬起来,“当然是依着师父来啦。师父想何时给我都好,我既不出力,只能默默盼着了。”
江潭先来到大桌前,叠起一卷麻纸递给他,“这个你拿着。余下的我尽快。”
席墨展开一角,见是剑谱,又放了回去,“不急,真的不急。师父慢慢画。”
他眼珠一溜,笑微微道,“那师父,我现在去熬汤,你还想吃什么?”
“随意。”
“好,我就知道。”
两人如往日一般,一道洗漱,又用了午饭。
将庖屋整理一新后,席墨自揣了小心思,暗道再待在江潭身边,就总不想放过他的手,自己那字概是要难产了。
这就抓了剑谱笑吟吟道,“那师父歇着,我去练新招式了。”
他御风落在溪旁,徐徐展卷,心中只一个激灵,方觉这意境直入肺腑,无以言表。
‘山中酒,还溪月’。
他默念着第四式,在花树下舞剑,一动一息间,恍起酩酊之意。
剑刃一抹,醒勾茶蕊,醉挑桃花。
直至夕色满空山,才听到有人在唤。
“席墨。”他一抬眼,便见一坠烟雨静静停在溪岸,“字起好了。”
少年挠挠掌心,上前接过一搭纸头,抹开一看,心湖一漾,涟漪层层。
“存白。”江潭道,“你看可好。”
席墨一时呼吸凝滞,只觉自己那颗心,在湖里徒劳扑腾着,马上就要溺死了。
“好得不能再好。”他艰难道,“但师父还是叫名儿吧。”
天知道江潭一唤这字,他就开始晕了。
太亲密。太亲密了。
他受不住。
江潭略略无语,却依言道,“席墨。”
“哎!”少年甜甜笑应。
江潭聊表疑惑,“才起好,就不叫了。”
“不叫了不叫了。”席墨懊恼道,“其实……都是掌门要的啦。”
念及掌门,心中又是一凛。
他想,不行,这是江潭给自己的礼物。
就算被掌门斥责也罢。这个字,他要好好藏着,不让其他人知道。
席墨捂住无端狂跳的胸口,“师父,这第四式刚都试过一遍了,徒儿好喜欢啊。”
“喜欢便好。”
“可师父又是如何想到这招式的?”席墨笑意盎然,“难道您还会未卜先知不成?”
江潭知他所指,只颔首道,“巧合罢了。”
“这也太巧啦。”席墨蹭蹭鼻尖,“不得了,那我可太期待剩下的招式了。”
他歪了歪脑袋,“师父若是这么会踩点,肯定能猜中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吧。”
“未必如此。”江潭想了想,“你昨日要同我说的事,可是说了?”
“哪能啊,师父昨个儿一杯就过去了。”席墨目露凄色,“不止事儿没听着,连真正的酒味也没品到,徒儿好难过啊。”
“抱歉。”江潭坦然道,“那你现在说,还是等月亮来了说。”
席墨噗嗤乐了,“师父这声,我可受不起。”他眼珠一转,“而这事情嘛,自然要等着月亮做个见证啦。”
“嗯。”江潭点头的间隙,便忽然被人扑住。
“师父啊,你真的不要,不能再这么对我了。”小徒弟埋首胸前,鼻息沉沉道,“自古好人没好报,我都要替师父愁死了。”
江潭看着送上门的脑袋,也不说话,就很自然地摩挲起来。
这么摸着,溪谷便彻底落了黑。
“走罢。”江潭停手,“或是在这里等月亮。”
“嗯?师父难道不饿吗?”席墨仰脸浅笑,“干等着多无趣,不如我们就地对酌一番,也好合了您的心意呀。”
“……”
“不是徒儿妄言,师父既能画出这等招式,真的不要再试上一试?”席墨就怂恿道,“酒量这东西,就是练一练才出得来呢。”
又眨眨眼,“那桃花酿还剩了半坛子,倒了多可惜啊。”
“嗯,你喝吧。”
“……好啦,我说过不会再强师父饮酒了。”席墨就拉着江潭往林子里走,“今天寻点清淡的吃食,咱们一起守月出。”
这般搜罗一圈,又回庖屋简单炮制一番,席墨就将莴苣粥,红薯饼,烤松茸三样一并上了桌。
“这回都是师父喜欢的料子吧。”少年小声嘟囔,“明明初见的时候那么能吃辣,结果真实的口味反倒淡得出奇啊。”
江潭不作答,只将粥抿了一口,点头以示赞同。
席墨就撇撇嘴,“好吃是吧。”
“嗯。”
二人吃着饭,席墨只觉松间月光愈发皓朗,这便有些按捺不住,有一道没一道地用瓷匙搅合起碗底来。
“师父,我说过我娘的模样么?”他迟疑一下,“她很美,但我却没法形容出来,就同师父给我的感觉一样。”
“至亲之容当为至美,不当与旁并为一谈。”
席墨没忍住,笑得呛了一声,“师父,为什么有时候你说起话来这么奇怪,口气好似我从前读过的话本。”
“……这就是话本上写的。”
“哎,师父也看话本么?”
“嗯。”
席墨忽来了兴致,“都看些什么啊?”
“……什么都看。”
席墨就露了一排小白牙,“我看过的话本不多,现在也没机会再看了,很是想念呢。”
他殷切地看着江潭,“那师父同我讲讲吧,你印象最深的故事是什么?”
江潭思索片刻,“我看过的第一卷 话本,扉页上写着一句诗。”
他淡声道,“吾身不识蓬莱客,烟雨酒中过。”
“里面描述的蓬莱,很美。”
“那时起,我便想以后要来此处看看。”
“真好啊。”席墨顿了顿,“我到蓬莱,起初却是想找一个人。”
他想,但见到你的第一眼时,就误认了。
一眼误了。此生怕是也误了。
想着就叹了口气,“师父,喜欢一个人,为什么会这么痛。”
他轻声道,“因为那份感情是错误的么?”
“感情,大抵没有对错之分。”江潭道,“你感觉痛,或许是因为……”他想了想,“所感至真,所觉至深。”
是了。席墨恍然
——此心当真,深若春山几万重。
空谷之声,不可言说。
这是属于他秘而不宣的爱恋。
饮鸩止渴,至死方休。
席墨就笑起来,“师父,痛我也不怕的,就怕那个人不喜欢我。”
江潭恍有所悟,“你同她说了么。”
席墨点头,“说了啊,早都说了。但无论说什么,他都对我视若无睹,我怎么说也听不懂。若不是了解他,我会以为他在装聋作哑。”
江潭沉思,“……有这样的人?”
席墨着意强调,“兴许也不是人了,说不定是只妖呢。”
江潭了然于心,“妖属不与人同。或许脾性奇异,不通常理常情,可以试试别的法子。”
席墨支颌,“那师父说,我天天做菜给他吃,有用吗?”
江潭颔首,“有的。你手艺很好。”
席墨微眯了眼,“那我天天给你做菜吃,好不好?”
江潭沉吟一刻,“……如有必要,也好。”
席墨咳了一声,“算了,不说了。我想给师父看一样东西。”
就摸出那卷拓影纱来,浸入月色中,“师父,我可能快找到阿娘了。”
又道,“这是她十五岁时的小像。往后若见着真人,你应该也会喜欢吧。”
纱卷推开,江潭只看一眼,便愣住了。
他滞了好一会儿,席墨都觉得不对了,只能试探道,“师父……果然很喜欢啊。”
江潭眉心微蹙,“这是你娘亲?”
席墨觉出他态度不同,这就收敛道,“是。”
江潭默然片刻,却道,“莫要寻了。”
席墨笑意凝着了,“……师父?”
江潭撇过眼去,“莫要寻了,不必再做徒劳之事。”
席墨一腔热血都冷了,“师父何出此言?”
江潭不语。
席墨咬了咬牙,终是和盘托出,“我爹说阿娘总不见踪影,是已登仙道之故。所以我一直深信,仙家有法令,升仙之人不可常于俗世走动。”
“但自打入了仙派,我却发觉以往所想皆不如意。后几经周折,仍不能寻见阿娘踪影。”
“师父若是知道此事,请一定告诉我。我不怕听真话……我什么都不怕,只怕不知阿娘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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