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仙洲遍布奇水异壤,不同搭配适宜不同灵植生长。席墨将地隔作六块,权作尝试。只待夏秋之时,便能知道写在纸上的想法,究竟有几个能成真。
而他这种子撒下不久后,老伯便道仪要峰人将来,让他跟着去将几片区域的石傀回收,以免人家授习时误伤。
在柜格松下,席墨第一次摸到了石傀。这据说能手撕蛮牛的凶物看着莽如洪丘,却生着一双圆豆子眼。因为没有
脖子不能转脑袋,只那眼睛跟着他手中灵引来回滴溜。
席墨知道这物看着乖巧,却是不能长碰的。只将灵引中坠出的朱绳系在它腕子上,牵着去前头那坡上寻老伯。
他想起家里养的大白鹅来。
也是这么又凶又乖,任自己系着绳儿,牵着满地乱跑。
雍州人家是不常养鹅的。可是娘亲喜欢,爹便为她弄来一对。席墨四岁那年头次见到活鹅,安安静静的,跟在爹脚边白得像是两堆雪团子,心里喜欢得紧,便忍不住从娘亲膝头跃下,蹬蹬跑着抱了上去。娘亲就坐在石榴树下笑,手中还握着一小把石榴籽,正是要喂给自己吃的。
席墨吸了一口气,榴花的酸甜犹在鼻端。又咽了下口水,想着石榴籽滚在舌尖的沁凉,却听山那边忽然起了哀哀哭声。
他脚下一顿,便见老伯那破车拔地而起,直朝着啼哭处冲去。站在原地待了片刻,席墨也有点想哭了。因那灵引中的朱绳依灵力勾出,随着时间流逝只会愈来愈短,最后便要完全缩回去。也不知没了绊线,石傀还会不会听自己的话。
席墨极目远眺,余光中却见一只青红相间的怪鸟飞来。离得近了,看到鸟背上坐了一名面善的清虚弟子,亦是往那哀哭处去了。他便猜测这该是外闻峰来人。那峰主御兽之道,其中弟子皆以异兽为骑,不与别峰同。
又过一会儿,老伯终于驾着车来了,看席墨一脸紧张盯着自己,便没好气道,“拿来!”
席墨忙将灵引递上。那朱绳只余半指长,再作不成软束,故他一直按在石傀腕上,教老伯看了,只能暗骂没用。
“一个两个,非蠢即笨。”老伯咵喳一下将那朱绳扯了老长,自抛了去,在那石傀腕间绕了几道,“上车!”
席墨早坐稳了,听老伯骂骂咧咧了半路,就差不多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第12章 不能则学学不成
原那啼哭是服常树所出。此树长了三个脑袋,是琅玕树的天然看护,逢琅玕受损便要放声大哭引旁相助。
而它这次哭,便是因为琅玕之果又给那只鹿蜀糟蹋了。
鹿蜀是约莫三年前蓬莱开道时出现的。那次开道逆了潮信,又因冬日下了罕见大雪,近海薄薄冻上了一层,连许多老行家都不曾看出名堂。只一艘船执意出海,鹿蜀便该是那条船带来的。
它第一次糟蹋琅玕子,给老伯逮个正着,当场就要给它下锅煮了。然而当时恰好掌门在场,这就劝阻下来,最后将这异兽提去了外闻峰,此后便无音讯。
谁料它还能再跑出来?
整个仙洲,就这么一株琅玕树,每次结珠成果,本就少得可怜,哪能经得住这畜生那般糟践。老伯怒发冲冠,当下捉着那外闻峰首座弟子训斥一通,道是再敢将这鹿蜀放出一回,下次便要将他那毕方一并烧了炖汤。
席墨听毕,心中只记住了一件事。
琅玕树原来是在此处。
农令峰实在太大,他此前又被圈在柴园中,因着漫山遍野的灵傀不能擅自行动,只瞅着机会将园子附近的地形摸了透。之前那少许开地耕种的物料,便是他乘着开山之际老伯尚未回来时,按着书中记载,一点点采集的。
而他翻着那些古籍时,亦是从中摘了许多异典奇方。有些闻所未闻的,他看着新奇有趣,也一并记录下来。现在一想,其中几则里头的主料,自己居然都遇到了,就不免起了小心思。
“老伯,那琅玕子都给鹿蜀啃完了么?”席墨装作漫不经心道,听老伯冷笑一声,“拢共不过那么十来颗,吃了一半已是该死,倘使都进了它的肚子,谁说什么也没用了,作肥料赔罪吧。”
席墨不吭声,默默盘算了一路。回去便将自己缝的树皮簿子翻开,按之前摘在其中的笔记,执着笔一例例查找起来。
他一共圈了三段话。
“琅玕百年孕三子。一者色青如翡,一者绯若霞锦,一者剔透似水,隐于树脉,视之无光。”
“采琅玕白子,以月色溶之,溉影木之华中,埋息壤下。大雪无雪之日,影华探而指月,溶影既成。”
“第三融影,方不可考。传物沾之即融,人触之即伤,需以影木之影盛之。”
倘使琅玕白子就是那隐于树中的无光之果,又如果“溶影”即等同于奇毒“融影”……他便算是凑出了失传的古毒方!
此前席墨已从山中挖来不少息壤,半数都填在他那园地中养着。而影木他有印象,大概是与江潭去崖后溪谷那次所见。其时,还是他看着江潭从那树上摇了一捧雪下来,只觉那叶子晃得自己眼花缭乱。不久之后在书中见到了影木图例,才发觉这可能正是当日那一叶百影之树。
在席墨所看的这些书中,“溶影”只出现了一次,唯述其制法,却并没有相应用法。他在被老伯做成肥料和制出毒方之间犹豫良久,还是决意先去将那影木搜刮一番。
这一次,便在影木下遇见了江潭。
席墨本是午后来的,循着记忆中的方位,不多时就找到了影木。这木头连同叶子皆是浅灰色,如欲在周遭树影的包裹里融化。席墨围着影木转了几圈,这就有些为难。说是影木之华,可这树上都是叶子,并没有花。又及影木之影,到底指得是影木的哪一部位?
这些问题来此之前他并未细想,只道一看见那树自有答案。谁知道影木原生了这么一副灰溜溜的样子,通体一色,简直令人失去思考余地。
他沉思许久,日头渐落,一道轻细的脚步声过到近前才有所觉察。再抬首时,便恰与途经此处的江潭四目相对。
“……长老。”
江潭“嗯”了一声,视若无睹,继续赶路。
“长老留步!”席墨道,“弟子有疑,想请长老解惑。”
江潭道,“何事。”
“长老可知,何为影木之华,何为影木之影?”这话问出来,几乎是有些自暴自弃的态度了。
“前者为木影花,后者为木影叶。”江潭道,“木影花傍晚有月无星时得现,你还需再等片刻。”
席墨心中大为震撼,“谢谢长老!”
江潭点点头,本已走了,又想起什么似的,回身道,“那花有剧毒,不可直接触碰。而叶与木干皆无毒,取之可遮烈光。”
席墨更加感激,却觉这“溶影”八成可能就是“融影”了。
这么想着,江潭不见了,一轮孤月并一把澄星缓缓浮上夜空。
席墨记住了江潭的话,只取了些枝叶并树皮。又待到一个多云之夜,悄悄摸回了溪谷,看见那林中独有一树绽了微茫,如汲了漫天星屑般,在黯淡月色下曳动。
席墨屏住呼吸,以那影木枝为镊,择了一盒木影花。花瓣放在木影叶编就的垫衬上后,亮色便渐渐褪去,逐次灰化了。
他将那木影盒收在柴房一角,想着灰扑扑的极不起眼,倒也不必故意遮掩。倒在床上时却再睡不着了。
在等待无星夜的这几日中,席墨已打探清楚那服常树三头各有分工,每颗脑袋轮流歇息,睡足四个时辰便换班,无时无刻不在盯着琅玕树。而他尚未想到有什么好的方法能够躲过它们的视线。
木影花已足够毒了。他想,以身犯险去触老伯的逆鳞,万一就此被赶出清虚或是当场沦为化肥,便实在不值当了。
此前席墨隔好的六块地中,有一方即是种了他初登蓬莱之时遇到的蛇目果。除却这一味毒物外,剩下的就都是些荀草,涕竹之类在九州绝迹的灵草仙药。他修仙无望,想倘是能摸出些耕种门道,带着灵料回到终南山后,曹先生与他概可凭此衣食不愁。而他好歹也没有白走这一趟,甚或有了报仇的底气与积蓄。
席墨的修习,一开始便无人教导。除了先前跟在曹先生手下打杂的经验,让他知道了些农识药理外,如今一切皆由他自己摸索。
这日之后,他少了些焦躁惶惑,每天除了继续读书与照顾自己那园地外,又开始着意锻炼体魄,像是个真正的清虚弟子般,自己给自己布置了早课。
可是他马步扎得不准,每次冲拳的姿势又有些不稳。待仪要峰弟子来此驻扎,上课途中看见他打拳的样子后,私下里便要无情地取笑一番。
席墨听见笑声也不慌,反是收了步子,跟在他们后头上起了课。
仪要峰主修岐黄之术,他们的药草鉴别课往往在后山开授。那授业的苗川长老倒是不在意多一个人,可席墨一个灰麻衣的,混在一群姜白袍中格外显眼,惹得一些弟子颇为不快。尤其是见过他入派事迹的,茶余饭后就忍不住说道起来,说这人也忒不要脸,跟着嬉言顺杆爬,就是想进仙派。本来是个无品根骨的废物,也不知使了什么下三滥的法子,才恳着老伯收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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