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墨怔怔道,“玉令?”
江潭就将袖子掀开一段,给小孩看腕上悬着的薄玉,见他眼色黯然道,“真好看。”
江潭没出声,沉吟少顷,只道,“走吧。”
席墨应了声“好”,两人一并下了山,但见江潭同自己一道往柴园走,忽似反应过来,“长老的牍片用完了?”
“嗯。”
席墨便有些哭笑不得,“长老同我说一声就好,话我一定传到,您不必亲自过来的。”
“无妨。”
席墨看着江潭的背影,忽有些想叫他过来看看自己的小园地。他也不知今日哪来这么多感慨,揉揉眼睛去挑水浇地了。
秋天到来的时候,仪要峰的后山课业告一段落。临走之前,陆予宵问席墨买了几坛酒,并表示出强烈的再会愿望。
“钱就不必了。”席墨微笑道,“也不是什么难得之物,陆兄喜欢便好。”
“行,席弟真够意思,为兄下次一定给你捎点有意思的东西。”陆予宵也笑道,“那得空我就来你这儿坐坐,有什么新酒了也可以给我尝尝。”
自打喝了席墨的酒,大多数仪要峰弟子就不怎么管他旁听之事了。有时候他听不懂了,陆予宵还会积极解答,换回来的就是更动人的美酒佳酿。
这便一发不可收拾,清醒的情况下,再次要认了他这个弟弟。
席墨自是顺意而为。
而仪要峰人离开不久后,老伯也要走了。走之前本是连话都懒得与席墨说一句,啃着他那酱鸭腿时又不禁警告道,“没事儿少薅点无
逊树叶,也不要总盯着琅玕树不放。”
席墨一一允了。
秋分那日,他的小园地里,除了两簇成熟的蛇目果外,其余灵植皆死绝了。
席墨在自己萧条的地边上坐了半日,便闷在柴房中写写画画起来。几日后,终是不得其法,想不出新的方子。脑袋又闷得疼了,只得出去将地里枯死的花草清理干净。
这一理,却是发现了个中玄机。再取过那些灵草仔细一看,就猜出了些道理。
原那蛇目果的根系错综霸道,汲取养分时,不止越过地篱,侵入其他植株的领地,更是因其蛇一般的绞杀特性,从根部将一干花草活活缠死。
席墨看着盘踞了整片园地的根系一角,不知怎么,就笑了起来。
他想当初这果子没将自己杀死在蓬莱外岛,如今却仍是要来与自己索命了。
笑了一会儿,席墨就决定将这毒物的农方留着,而往后种植的药草则需从长计议。
当夜,蛇目果的根茎被他编成一条绳子,垂在墙角,与那木影盒靠在了一处。
席墨将那角落盯了半宿,第二日一早,便冲着琅玕树去了。
他决意在封山之前做一件事。
“服常前辈。”席墨冲那虎视眈眈的脑袋行了一礼,倒给那它行愣了。
“晚辈失礼,想取琅玕子作古方料用,不知前辈可否应允。”他诚挚道,“前辈有何指示,晚辈皆愿尽力而为。”
那脑袋看了看他,自转了几圈,将另外两只沉睡的唤醒,三个凑在一起嘀咕片刻,中间那个便口吐人言,“吾辈是乃琅玕仙看护,汝若想讨仙珠子,自去向琅玕仙请示便罢。”
言毕,三只脑袋就齐刷刷盯着他。
“多谢前辈。”席墨就行一礼,顶着六只铜铃大眼的逼视,再往前攀了一段路,到了琅玕树前,又告一礼,道,“琅玕前辈。”
没有声音。
“前辈,晚辈叨扰,想讨您的仙珠子研制古方,不知您意下如何。”
俄顷之间,长风忽起,吹云堆雪,将那本就凉薄的日头遮了严实。席墨秉持双臂,站得笔直,见那琅玕树微微晃动,落下一青一绯一无色,共三子来,列在了他面前。
身后便传来笑声,“小人都取了罢,琅玕仙很钟意汝。”
席墨一时百感交集。
他收好琅玕子,别了两株古树,路上便定下了修习毒道的决心。
回去后,按着树皮簿子上的摘录,以月色溶了那无光果,得了一壶月华样的清水,又挑了三朵木影花来灌满了,仔细埋在新整一番的园地里。
这便静待大雪之日来临。
只时间愈是推进,本还算平静的心就愈是忐忑。一颗心载浮载沉,到底是挨到了那天。
夜已深了。席墨盘膝坐在寻竹前,守着院中半玄半白的奇石,心里念道,只有一半的几率,还望天公作美,多给自己留些时间。
他一个最喜欢雪的人,这次确实打心眼里希望今日千万别下雪。倘是落了一星半点来,这溶影出世便要再推迟一年。而海上风潮不定,他最怕的便是蓬莱道神不知鬼不觉就给吹开了。
虽说约合着十年左右才开一回,但如鹿蜀那次的意外也有例在先。
无论何时,只要道开,他就必须要回去。
回哪里呢?他想,自己已经没有家了。
双手空空,又怎好意思再去打搅曹先生呢?
席墨摸了摸冰一般的石头,满脑子却都是自己在雪地里同两只大鹅戏耍追赶的情形。脚印与嬉笑交相错印在琼灰色雪空下,汗
水,雪滴,一点一点,濡湿面庞,浸透眼底。
是最冷冽的拥抱,最炙热的呼吸。
他的眼极黑,而那雪极白,倒映在他瞳中,穹弯坠下的星屑般瑰丽。
席墨呆呆仰着头,记忆里的飞雪与现实重合。他睁大眼,看着雪花细碎,窸窸窣窣盖了满园。
下雪了啊。
他忽觉心底寒意散漫,有些冷得受不住了。自缓缓步回房去,卷了毯子躺下。要如以往一般,独自熬过又一个冬夜。
只这一次,他纵裹了几层厚毯,呼出的气却似掺了冰渣子般冷硬,腔子里那颗心也如冻实一般死寂,再不会跳了似的。
他这么一动不动地躺着,恍觉自己像是刚从祁连山逃出来那时,开膛破肚地倒在雪地里,全身一点热气儿都没有了。
蓬莱冬日漫长,席墨是知道的。可如今只恨不能更长一些,再长一些。
但仿佛只这一觉的时间,他再睁眼时,窗外已有了鸟雀啼鸣与微熏馨香。
春至有声。
第14章 真作假时假亦真
这次春天,老伯回来得早了一些,道见诸峰人要来此授习一月。又要席墨跟着将部分石傀收了。
席墨在柴房窝了一冬,已研习了些毒理,还试着作了毒方,想着这下刚好去看有没有可收的物料。一路下来,恰还真让他找到了不少,这就略略振作起来,暗觉自己于毒之一道的机缘尚未散尽。
回到柴园整理一番后,他拢共在地里种下三种药草,比第一次少了一半,却皆是剧毒之物。
老伯去柴房放车,见到席墨在那片秃地上捣鼓,也不知他究竟在做什么,心中却着实烦闷,不由出声嘲讽道,“嗬,还真是什么妖怪都赶着往后山跑了。”
席墨听着这话时,尚且一头雾水,之后才知道,老伯他实是见不得见诸峰那群怪人。
见诸峰的弟子像是来过年的。
算着时间,他们也确实是来过年的。
自那日听到天外传来一阵敲锣打鼓后,整个后山便显得热闹起来。每一棵树,都因为张灯结彩变得活泼而生动。见诸峰弟子走到哪里,就把阵法布到哪里,几天之内,触目所及,皆是端庄稳重的见诸峰代表色。
席墨看了看快要挂到柴园门口的赭红灯笼,再看看老伯映着红光而隐隐扭曲的脸,觉得他整个人都喜气洋洋,别提有多开心了。
老伯红光满面地站了一会儿,忽然摔门而去,一阵风似的刮走了。
然后,席墨听到了令人牙酸的声音。
这声音他很是耳熟,说明召回的石傀全部被放出来了。
不得了,席墨想,要杀人了。
他将桶晃悠到柴房边,往地里浇了第一瓢水时,远处一道火光冲天而起。他抬了与天边赤霞烧成一片,而嘈杂人声被风切得细碎,密密匝匝吹过他耳畔,听着是打起来了。
他慢慢将水浇完,支着下巴坐在地边上,看天边烟火连绵,想,还没打完?
自去煮了罐花豆粥吃。可连灶台都熄了,火势却是一路凶猛,眼看着是要烧到琅玕树那片去了。
席墨默然片刻,下山便往千碧崖走。半道上看见江潭衣袂流风般,转眼要飘过去了,忙道,“长老!”
江潭“嗯”了一声,“石傀失控了?”
席墨顿了顿,“老伯失控了。”
江潭不明所以,仍是加快脚步往火光最凶处赶。
席墨本与他并肩,渐渐却又要把人走丢了。看着前头那人步履几不沾地,道是他不会御风术又如何,走得这么快,自己跑都跟不上趟。不由喘道,“长老,你要去哪里?”
“马蹄泉。”江潭道。
“您先去……我一会儿去,去找您……”
江潭便一言不发地走远了。
席墨走得慢了些,却不敢停,想着刚才这人果然是在等自己,这一转眼就走得看不见了啊。
等他到了马蹄泉边,周遭的火已皆数熄了。
江潭正站在泉边,给几个石傀腕上束着朱绳。席墨对此轻车熟路,正要过去帮忙,便听对面传来一声格外动情的呼唤,“阿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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