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当下就被贴了两张狗皮膏药,扫地出门。也是天公不作美,他拖了这么长时间,那道上的雪仍松松软软,并未冻结。
“长老…
…以后我能常来拜访么?”席墨一瘸一拐,态度诚挚。
“不必。”
席墨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长老……”
“初雪不久即将封山,石傀夜巡,不宜出行。”江潭淡然道,“二更到五更之间,不要出柴园。”
席墨默然良久,“其余时间也不行么?”
“不行。”江潭一臂搀着席墨,远远看去好似拎着一条死狗。他将席墨送到园子门口便洒然离去,留小孩一人,独倚柴门空长叹。
席墨再看不见江潭的影子后,索性在院前坐了下来,支着下颌,目光深沉。如今这遭,他竟也吃不准认老伯或江潭为师,哪一个更容易实现了。
他挠挠脸,从怀中摸出才问江潭讨来的灵傀设计图,展开来反复看了几回,发现并不能看懂。包括许多标注在内,他识得文字却不能解其意。不由想着,下次再碰着又不知何时何地,早知道该拉着人当场讨教一番了。
又回去翻看那些尚未阅览的典籍,按着书目搜寻,找到了一些相关解释。
草木灵傀一般以各种灵植为基,由制造者塑形貌并根骨,而后依照设定为“脑”的回路,在一定时间重复一定动作。
席墨怔了怔,怎么,根骨还能由人塑造?
想着便对照石傀图纸看了起来,果在其中发现一页关于根骨的描述。
看罢,席墨整个人都似是凝住了。据理说来,灵窍是调动灵气的基础。灵植本有吸纳灵气的孔窍,塑为灵傀之时,尚且需要把握其孔窍所在。而非为有灵之物的金石之属,本身就没有此等孔窍。江潭的做法便是,以《石经》为依托,依照石上纹路绘其灵窍,后开之。相当于无中生有。
可是……席墨神色如固,心脏却是狂跳,他想,可是,我的无品根骨,是不是可以等同于这个“无”呢?
须臾之间,豁然开朗。
他立在原地,呼吸逐渐加快,似是要喘不上气来。却觉脑袋越来越沉,仿佛再也担不住这个惊天构想般,恨不能拔足而去,将江潭扣住问出个究竟所以然。
第11章 柳暗花明还是那村
席墨好歹将自己劝住了。他伸手,沿着草稿上的淡色墨迹,将那根骨图细细勾勒了一遍。
自霜降之后,他便仿着龟历的模样,在竹片上刻了菱块,计着天数。此刻看到床头悬着的竹历,想着不日便是亚岁,不如那时循着由头拜访,也好不因过于频繁而教人生厌。
当夜却实是心潮涌动,一连做了许多梦。好的,坏的,一串珠子般攒得严实,粒粒分明着晕开,溺在其中根本逃不掉。席墨仿佛被魇住了,兀自挣扎许久才勉强睁了眼,只觉心脏一下下跳得沉重,重得落回胸腔时砸着有些痛了。
他便从枕下摸出短刃来,将那只隔了一层鲛绡的利刃贴在心口。这么一镇,果真好过了许多。他指尖缓缓抚着那刃,从柄上的盘螭暗纹渡到光可鉴人的刃体,吐息逐渐清缓。
席墨一直随身带着的这柄短刃,其实生得很是漂亮。刃面细细琢作桂叶模样,叶脉细密,织成一张致命的血槽络。而席墨一直认为,这是娘亲冥冥中借以恩人之手,留给自己的护身符。因为她身上从来都是一股极其轻盈的月桂淡香。
前阵子收拾地窖时,老伯嫌那包束龟历的鲛绡老旧了,随手剥下丢到了纸篓中,被席墨悄悄捡回来洗净,给自己这刃绑了只软鞘,从此贴肉藏着也不用担心被划伤了。
席墨这几日总想着根骨再造之事,着实睡不踏实,后来给噩梦弄得难受了,索性将短刃揣在怀中,才稍微得了些安宁。
终盼到冬至这日,席墨四更就摸了起来,洗漱整理完毕,将早备好的熟食打成几包,并着自己新酿的竹叶酒,一样样在皮编草篓中放好。等五更一过,便省亲的小媳妇般欢快地奔下了山。
这二百里地已然走了几个来回,很是熟悉了。席墨心中有事,这次就行得更快,将才下得长阶的江潭正正好堵在了路上。
一见江潭也背着同自己相差无几的草篓,席墨不由笑了,“长老好!”
江潭道了声“好”,绕过他就走。席墨哪能让人这么跑了,忙跟了上去,“您起这么早啊。”江潭赶着路,似乎不愿多说,只应了一声。
席墨又问了三两句,得到的仍是不咸不淡的一字答复,心中不免有些惴惴之意。但他又决不能放过今天这个机会,只能涎着脸跟在后头,却因江潭行如踏风,渐渐便再跟不上。
“长老……你等等……”他今日背的物料着实丰厚,沉甸甸压在肩头,自入了溪谷就跑不动了。眼看到手的江潭要飞了,只能徒劳唤了一句,以示绝望之情。
“何事。”江潭却停在麓原上,回头看他。
席墨没想到这人竟肯听自己的,振作精神呼哧带喘地滚上前来,脚一软险成一出当场下跪。
却是一把被人托住,淡淡道了句“当心”。
“谢谢长老。”席墨摔了自己倒是不怕,就怕那瓶瓶罐罐给自己磕碎,若开春前学不得烧陶制瓷的手艺作一补救,脑袋怕是要给老伯拧下来当球踢走。
他这么紧紧抓着江潭的袖子,就不愿意放开了。
江潭不知这小孩怎么回事,每次见了自己,那双眼中总盈着一汪泪,看着很是教人……“你说。”他用了些力,才将两只胳臂抽回来。
“长老,今日亚岁。”席墨就兴冲冲指了指身后的篓筐,“弟子备了些吃食,想同长老一道度岁。”
江潭沉默地看着那几要满出来的背篓,恍觉这孩子是真的很喜欢做饭。
还喜欢拉着人一道吃他的饭。
“好。”江潭道,“你在此处,我午时来寻你。”
席墨只能点头,眼巴巴看着江潭的身影没入山林,遂下到谷底,将磨得红肿的双足浸在溪水里,
自枕了双臂,仰面看日头黯淡,云影纷然。
不一会儿,他的脚就冰得厉害,却是无知无觉,着迷般望着天,想若能习得御风术,一定先要去将云摘几朵下来,铺在床上,说不定比江潭那床白锦衾还要软和。
席墨是被江潭唤醒的。
他一睁眼就见一张脸倒着道,“脚不要了?”
这才下意识地动了动,发现一双脚已经彻底没知觉了。他知道这种情况用雪搓一搓,不一会儿就能缓过来,便冲江潭笑一笑,“真好,一觉醒来就看见长老了。”
江潭去林子里抖了一捧雪来,放在他手上道,“擦脚。”就看小孩仰了脸来,笑靥粲然,“好!”
席墨着了草靴,在溪边生了火,又将手洗一遍,这才掀了遮布,把包裹一样样取出来,“有些菜冷了不好吃,需要再热一热。”说着往鼎中加了水,将火捅得旺了些,“长老先喝些酒暖暖身子吧。我第一次酿酒,味道可能有些奇怪,还望见谅。”
“嗯。”江潭不动声色,“我不饮酒。”
席墨僵在当地,宛如受到了会心一击。
江潭看着小孩显而易见地失落起来,便道,“你喝罢。”
“我……”席墨欲言又止,“……按理说,我这个岁数,还不能饮酒。”
“已经可以了。”
席墨未料敬酒不成反被劝,暗想这就很糟糕,也不知道单靠这些吃食能不能把人哄开心,却如实道,“长老,我们那边的男人,到了束发礼时才能喝第一杯酒。”他说,“不想南方居然这么早就能开杯了。”
江潭没出声。
坏了。席墨暗道,长老不会生气了吧。他正想着说些什么来补救,便听江潭道,“或许吧。”
席墨松了口气,“那长老平日喜欢喝什么茶?”
“皆可。”
今日的江潭,格外惜字如金。
席墨攒了一肚子问题,却只能尽数散了,只留下那个最重要的,酝酿到蒸饺羊排赤豆饭皆数下肚,火堆又需要添柴之时,方才开口,“我这些日看了长老的图纸,有了些新的想法。”他道,“既然金石那等本无灵窍之物可以开窍,那么人为何不能开窍呢?毕竟人体的经络图基本一致,该比各不相同的石头更容易摸索。”
江潭抬了眸来,“金石之属本无生命,切表如里,可随心改造。而人之根骨埋于血肉,剖陈而视,位置皆有不同。且有灵之物孔窍天成,非后天所能增减。”
席墨一时怔然,却是听懂了,“这么说,无论草木人兽,凡是生来就有灵窍的,便不能再开窍了么?”
江潭顿首,“能够吸纳灵气者本为造化所钟。后天再造,则为秩序法则不容。”
席墨便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江潭又看了看他,也未多言。
两人溪谷别过之后,再见已是来年夏天。
彼时,席墨已征得老伯同意,在柴房旁开辟了一小块园地。
耕种前,他将与老伯初见那日掉落的半颗牙埋在地里,诚心许了愿,就当讨了个彩头。然后便持犁耙,将地翻整一新,又将前时收集的良种,分片撒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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