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警说着拿出一张字条,抄了一个地址给颜霁:“你去兽医站问问,就说派出所让过来问的,要不那老头子肯定不会理你。”
颜霁就是随口问问,毕竟不可能靠自己查案,但转念一想,来都来了,去兽医站问问情况也好,说不定能找到撞老师的牛。
兽医站在一条乡间小路上,招牌上“饲料”两个最大,门口四五个老奶奶坐地上,在给服装厂剪线头。她们一边干活一边八卦闲聊,压根没注意颜霁走近。
“嗯就说家里咋没人,哈以为跟油田上跑了。”
“咋就想不开了?”
“哪晓得,头都喔不得噶。”
“真是活做梦,砸又有狼唻?”
“真是狼喔的?我小滴时候倒是有狼,几十年不曾望见唻。”
老太太们说着说着,陡然发现一边旁听的颜霁,笑呵呵招呼:“哎呀,哪家的儿哎这多痛啊。”
这是本来的方言,颜霁听得懂,是说“谁家的小孩子长的这么俊俏漂亮。”
颜霁蹲下来用方言套近乎,老奶奶们七嘴八舌,讲起“警察夜巡,铁塔悬尸,龙王降雨,天狗下凡”。说得活灵活现,还掺杂许多八点档狗血爱恨情仇。
颜霁听得又惊又疑:“哪天的事?”
“昨天。”“今天。”
两个老太太对视一眼,各自不服气。纷纷觉得自己说的有理有据。
“今儿中午才有警察去滴呢,额亲眼望见滴。”
“那是早上雨太大,额姑娘早上下班就望见田里盖了塑料布。”
颜霁心中琢磨:这个村子离机场大道直线距离挺近,只不过本地河道纵横,一绕路就显得很远。难道她们说的铁塔,就是我昨天夜里遇见老师的时候看见的基站?不然刑警队为什么会去医院。难道老师是这起凶案的目击证人?
颜霁越想越疑,可一时也理不成头绪,于是走进兽医站:“你好,我找兽医。”
柜台里坐着一个大妈在吹电风扇,盯着手机屏幕不时咧嘴直乐,头也不抬的问:“买什么?”
颜霁道:“我不买东西,就是想问一下兽医。”
大妈厉声打断:“人不在。”
门口剪线头的老太太们听见对话,纷纷打抱不平:“春兰儿,你跟人家孩子凶什么。儿,我告诉你,老汪去官桥村了。你要不等等?”
颜霁俯身问:“是给牛看病吗?”
老太太还没来得及回答,屋里大妈吼道:“哪有什么牛,警察来了,他看热闹去了,不晓得什么时候回头。”
颜霁闻言心里咯噔一下,头脑像不受控制一样,冒出一个比一个可怕的念头:会不会狼咬了女尸又咬了牛,或者牛吃了女尸沾血的草,然后发疯撞伤老师?
颜霁连忙止住自己胡思乱想的念头,这么想下去就要丧尸围城了。
问清楚方向,她告别兽医站众人,开车赶往官桥村。
官桥村欢迎您。
铁架子广告牌竖在村头路边,绿色田野图,配上大红色宋体字,非常挑战年轻人的审美。然而颜霁的注意力却被广告牌边的警车吸引了。
一个戴帽子男人正鬼鬼祟祟往警车里看。
很快男人从警车后视镜里发现了颜霁,猛地一扭头瞪过来。颜霁坐在车里,帽子男人坐在电瓶车上。
两人目光一触,顿时剑拔弩张。
三秒之后,帽子男倏地调转车头,向着颜霁的方向冲过来。两人离得不远,电瓶车在小路上显得格外灵活,眼见就要从颜霁旁边穿过。
颜霁的心“砰砰”乱跳,只觉一股热血涌上心头,烧得脸颊发烫。电光火石之间,她“刷”的松开安全带,探身拉开副驾驶车门一推。
车门猛地打开,帽子男猝不及防,慌不迭的拉住刹车。电瓶车还是“嘭”的一下撞上车门,连人带车往旁边一歪摔向旁边垄沟。
帽子男慌忙伸脚蹬地,扶正车就想跑,岂料一只手突然探过来。任由帽子男怎么加油门,电瓶车就是微丝不动。
颜霁扶着电瓶车车把手,没用力,只是嵌紧了刹车。
炎热的午后,蝉鸣如沸,男人却浑身一哆嗦,看也不敢看颜霁一眼,扔了电瓶车冲进农田。
颜霁见他撒丫子狂奔,意识到自己猜的不错,连忙追了上去。
此时正值盛夏,田里水稻茂密,两人一前一后,一个跑一个追,压出两条弯弯曲曲的长线,好似在画麦田怪圈。追了二里多路,颜霁额头上汗珠如落雨。帽子男也好不了哪里去,气喘吁吁拖着脚往前奔。
穿过整片水稻田,前面就是一条柏油路,高出水稻田一米多。帽子男一咬牙冲过去,手脚并用的往上爬。
就在此时,一辆黑色轿车贴着路边停下。帽子男下意识抬头,便见一只棕色尖头小皮鞋。来不及看清,帽子男脑袋巨疼,手一松顺着小坡哧溜滚到颜霁脚边。
帽子男挣扎起身,颜霁扑上屈膝抵住他腰眼用力一压。帽子男吃痛扑回地上。
可颜霁的小身板哪里压得住正值壮年的矮胖男人,帽子男犹如一条发疯的肉虫不断扭动身体,连帽子都在挣扎中掉进稻田:“臭□□你谁啊你,我草你娘的!小王八蛋!”
眼见帽子男要挣脱,颜霁反手抽出速写笔对着他腹腔一戳,帽子男登时哀嚎一声,四肢瘫软趴在地上,涕泗流涟。
“我知道你是谁,你是钱红的...姘、头,在油田工作。”颜霁瞥了一眼掉在稻田里的帽子,帽子上赫然绣着“试采三队”。
帽子男一听颜霁道破自己的身份,霎时间面如死灰,嘴唇哆哆嗦嗦,话都说不清楚:“警察叔...同、同志,警察同志!我我我我...我没杀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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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颜霁没理他,抬头往长堤上看去,正撞上晏灯的目光。
晏总居高临下,身后暮云火霞,再配上那漠视苍生的神色,端是气势逼人。好在这会是大白天,这张好看的不像真人的脸倒是比昨晚多了些人气……吐槽的念头冒出来,颜霁下意识避开对视。
晚风也是识趣,顺着颜霁的视线吹起那黑羽般乌亮的短发。青丝如缕,几缕发丝在风里飞扬,挠地颜霁心里痒痒的,攥紧了手里的笔。
想找张纸画下来。
这念头也就一闪而过,跟她看晏灯的那眼一样短。
稻田追逐战刚开始,就惊动了地里忙农活的大爷大妈。于是正巧走到村口的杨书辉第一时间接到消息,并且在事情结束之后准时到达现场。
小杨辅警今天开的是公车,七岁半高龄的东风雪铁龙,后屁股被三轮车追尾撞凹进去一大块还没来得及修。
不过不要紧,白底蓝色喷涂的“公安”两字就跟晏总一样自带气场。钱红的姘头刚要挣扎爬上去,看见警车直接眼白一翻又趴下了。
小杨辅警从车里钻出的身姿格外高大威猛。他全副武装,一身制服笔挺,腰上催泪喷射器、强光手电、警用制式刀具、急救包...一件不缺。35度的天气也不嫌热,还穿着防刺背服。
不像辅警,像特警。
……除了一侧头发长过耳朵的非主流发型。
杨书辉从长堤上纵身一跃跳下稻田,不出意外的崴了脚:“哎吆。”他抖了一下腿,上前将瘫在地上的一堆肥肉拽起来:“鲍发俊?靠,我正打算去油田找你呢!”
颜霁心中正在后怕,听杨书辉一说顿时松了口气,原来自己刚刚那么莽撞,是反犯罪雷达敏锐。老师要真是目睹了凶杀案,死者钱红这个鬼鬼祟祟的姘头肯定有问题。
她这时才看清鲍发俊的样子,钱红的这个姘头大概四五十岁,满脸肥肉一颤一颤的,矮矮墩墩鼓着啤酒肚。
鲍发俊躺在地上瑟瑟发抖,虾米一样蜷着身体:“是是是,我我...我包...鲍发......”
杨书辉摸出银色手铐咔哒一声把鲍发俊铐上,抽出他裤袋里的手机:“给你打八个电话都不接,比总理还忙?知不知道配合公安调查工作是公民义务?靠,别往稻子上瘫,要赔钱的!”
杨书辉连拉带拽,费了老鼻子力气终于把鲍发俊塞进警车后座,气喘吁吁的招呼颜霁:“谢了美女,你叫什么名字,回头我给你们学校写表扬信。”
颜霁礼貌笑道:“杨警官?你好,我叫颜霁,我们电话联系过。”
杨书辉连连点头:“哦哦。”
颜霁问:“刚刚去过你们派出所,手机已经拿到了。杨警官,我老师受伤的案子有进展吗?”
杨书辉“啊” 了一声:“没立案能有什么进展。”
他说得理直气壮,可把颜霁听恼火了。老师受了那么重的伤,躺在ICU昏迷不醒,派出所居然没立案调查。
杨书辉浑然不觉人民群众的不满,反而大吐苦水:“医院不是说你老师是让牛撞的吗?这种情况民不究官不查呀,家属又没报案。那什么,国家警力资源有限不能随便浪费。你看我这有事呢,哎,不对,你歹跟我回派出所做个记录,不对,笔录。还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