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鲥将白练放在门口,橘实放在窗边,等到把守夜的都安排好了,任鲥也换去外衣上了床,睡在顾循之外面。
这阵子顾循之与任鲥在一起睡得久了,已然有些适应,不再过分紧张。前几日他们俩借住的地方都是寻常农家,被褥之类也有些不足,只能说是对付了两宿。难得今晚终于有这么一张正儿八经的床,顾循之见一切都安排妥当,放下心来,瞬间就睡着了。
任鲥却始终没睡,只是合着眼睛假寐,耳朵还一直听着外面的动静。客店里面静悄悄的,隔壁一点动静都没有,根本不像是有人住的样子。差不多到了半夜的时候,突然有一柄剑穿破了客店里的窗户,直直向着任鲥刺过来。
橘实高声鸣叫,发出明确的预警,可他的预告明显迟了,在他出声的那一瞬间,剑尖已经触到了任鲥的咽喉。
只听“铮”的一声,宝剑如击金石,发出清脆的响声,随即寸寸断裂,任鲥一跃而起,打开弄破的窗子往外张望。
外面什么都没有。
任鲥稍微放了心,重又关上窗子,念几句口诀补上弄破了的窗子,开口夸了橘实两句,回到床上睡去了。
后半夜里没有再发生什么奇怪的事,那飞剑似乎只是个试探或者警告,此后对方就偃旗息鼓,再没发出什么动静。第二天早晨顾循之起床时,不小心踢到床下的断剑,不觉吓了一跳:
“这是什么?”
任鲥的态度始终淡淡的:
“没什么,对方来打了个招呼。”
顾循之将那断剑踢了两脚:
“这东西留在这儿,倒是可以当个回信。”
任鲥点点头,伸出两根手指,弯腰拈起两寸长的剑锋藏在了袖里。
两人穿戴好衣衫,收拾行李一起下了楼。店主看见他两个从楼上下来,似乎吃惊不小,眼睛瞪得老大。顾循之没多说别的,也不要吃早饭,只是跟他算房钱。那店主好像被吓住了,不敢同他们说话一样,用算盘拨出个数字来给他看,价格倒还算是公道。
顾循之付了账,跟师兄一起出了客店,这才开口道:
“这客店主人果然有些古怪,许是山上匪徒的眼线。只是他那可怜样子倒也不像是装的,或者也是迫不得已。”
任鲥用半只耳朵听着顾循之分析,伸手从怀里拿出纸驴,吹了一口气:
“没什么要紧,随他去吧。”
纸驴落地变成青驴,任鲥牵住青驴的辔头,让顾循之骑上,自己拉着缰绳,带他往碧空山走过去。碧空山上只有这么一条道,平常总有些打柴割草捡蘑菇的人上上下下,也有下山买米买菜的道士来来往往,这一日却连一个人影都没有。顾循之看着这情形,心里十分难过,想到玄都观里的道士如今不知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就对任鲥道:
“师兄,咱们也救一救玄都观里的道士吧。”
任鲥一怔,旋即转过头来对他笑:
“好。”
任鲥答得轻松,顾循之得了师兄的承诺,心下越发安定起来。他看任鲥态度,显见着没把这些匪徒当一回事,更觉得放心。他们一直向前,快到玄都观时,路边忽然跳出两个人来,这两人身材都是一般粗壮,就连面孔也十分相像,他们手里持着大刀,口中呼喝:
“什么人?!”
顾循之还在想应当怎么答才好,任鲥之前捡来的那半截剑锋却已经脱了手,一道银光飞过去,迅速割断了那两个匪徒的咽喉。其中一人大叫一声立即软倒,鲜血喷涌出来,洒得满地都是。然而另一个人却突然消失不见了。
顾循之有些惊惶,说不清是因为亲眼看见师兄杀人,还是因为一个大活人突然在眼前消失。他左顾右盼,生怕那消失了的人突然从后面出现捅他一刀。
任鲥的神情始终没什么变化,他往前走了两步,弯下腰从那摊血里拈出一样东西来,递到顾循之眼前:
“别找了,在这儿呢。”
任鲥手上夹着的是个黄纸剪成的小纸人,身上已经被血浸透了,咽喉处破了个口子,显然是任鲥刚刚划破的。
他抬起眼睛看任鲥,任鲥的表情似乎稍微认真了点:
“这是障眼法,没什么了不起,但也不是寻常人随随便便就能学会的。”
顾循之有点迷惑地看他,听他得出了最后的结论:
“占了咱们洞府的那家伙,八成是个妖魔。”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发现了吗?多亏月光灵气的作用,顾循之现在半夜已经不起夜了!实在是可喜可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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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顾循之敏锐地注意到师兄的用词,他说得是“妖魔”。
碧空山附近灵气浓郁,有不少寻常小妖在这里生活,也有少数大妖,通常都蛰伏在自己的洞府里修行,极少出来活动。据顾循之所知,别处也有些地方是由大妖统辖,或等级严明,秩序井然;或松散随意,自在悠游。总而言之,通常不会生出什么太大的事来。
但若是某一地出现了“妖魔”,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一般的妖,往往是机缘巧合吸收了天地灵气而生,妖魔却是因为本身心神不稳,凑巧被恶浊之气侵染变成。他们以血肉为食,以恐怖悲哀为养,妖魔可能由妖变成,也可能是凡人所化。盛世清明之时,妖魔一般不多见,乱世则往往妖魔频出,非得四海平定了才会消停。
如今四海之内还算得上太平,然而碧空山此处毕竟离京城太近,此处若有妖魔现世,绝不是什么好兆头。只是不知道此事与之前晋王囚龙之事是否有关。
顾循之隐约觉得他们或许要陷入某种旋涡之中,有些忧虑,看了任鲥一眼。
任鲥虽然做了这样的判断,态度也显得认真了两分,实际上倒也不算太在意。他活得时间长,无论是盛世乱世都经历过不少,哪怕是妖魔横行的年头,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大影响。他觉察到师弟的不安,开口安慰道:
“别说还不一定,就算真是妖魔,也没什么要紧。”
顾循之想得深远,担忧的并不是这一时一事。只是师兄既然如此安慰他,这会儿他也不好细说,只能点点头。
任鲥安抚完师弟,将那沾了血的纸片小人收起来,继续牵着青驴往前走,马上就要到玄都观门口,任鲥停下来转过身:
“下来。”
“哦。”
顾循之不知道师兄要做什么,还是听从吩咐从驴上下来。任鲥收起剪纸青驴,四下里张望了一下,捏住顾循之的腕子,把他塞进一处树丛里,道:
“在这儿等着。”
顾循之开始有点莫名其妙,但还是很快理解了师兄的意图:
“师兄这是……要自己进玄都观?”
任鲥点头道:
“那里面不安全,你就在这儿等我。”
顾循之总觉得这样好像不太对,有点担心地看他,任鲥想了想,似乎也觉得应该给师弟找点事做,于是一本正经地对他说道:
“你要好好看着行李,不要弄脏弄坏了。”
他看着顾循之点了头,又从怀里掏出装蟾蜍的小玉匣来,打开盖子放他们俩出来,指着顾循之吩咐道:
“你们替我把他护好了。”
两只蟾蜍相对看了一眼,呱呱叫了两声,摇身变成两只大白鹅。
看来他俩的修行的确有长进。
众所周知,一个成年男子的战斗力约等于半只鹅,如今有他俩在,差不多也能顶得上四个人。任鲥放了心,独自一个走到玄都观门口。
玄都观大门紧闭,门前也有两个山匪模样的人值守。他们见到任鲥独身一人过来,显然没意识到危险,只是向前一步,准备进行查问。
任鲥没打算听他说话,只是随手一指。
这个值守的岗哨也只是用障眼法做出来的纸人,被任鲥伸手一指,立即变回了原型小纸片落在地上。另外一个倒是实打实的活人,他见情势不妙,立即跑进玄都观里去,大概是去搬救兵。
任鲥也不去追,走过去捡起纸片。等他抬起头来的时候,里面的一群山匪已经持刀到了门口。
任鲥的身上倒是带了一柄剑,但他没准备用它来杀人——这是一柄好剑,保养起来很麻烦,任鲥不想轻易把它弄污。
但此时的情形着实危险,凶神恶煞般的山匪已将刀锋劈到眼前。任鲥没有伸手去挡,只是抬头看了一眼。
他的目光比冰还要冷。
那挥刀的山匪没能来得及产生更多感想,因为就在这一瞬间,他已经成了一座晶莹的冰雕,脸上吃惊的表情还未曾消退。
任鲥伸出个手指头,轻轻一推——
眼前难看的山匪冰雕向后倒下,顺带着还压倒了站在后面的两个人。
任鲥将倒在地上的一座“冰雕”加两个还活着的山匪当做垫子一样踏过去,当他踩到其中一个人的脖子时,那人的骨头咯咯响了几声,似乎是被他踩断了。
里面的人有点被吓到,退得离门口远了些,但又不敢逃走,只是退开一丈远,手里持刀,心惊胆战地盯着任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