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准备好了醉梦香,就找了个地方坐着等。
说起来,王爷安排的娱乐还真是挺合青龙的胃口,真就让他在船上呆了一整天。太阳将落时,青龙开始觉得有些无聊,吵着要回去,晋王见状,笑道:
“我叫他们准备了些焰火,等过一会儿天一黑,就在湖边上放出来,最好看不过。若是现在回去,可就看不到了。”
青龙虽然已经在京城住了好些时日,却还没见过焰火。听晋王爷这么说,就又来了兴致,乖乖在船上等着看焰火,看过焰火之后,又被哄着喝了许多酒,这才被晋王爷亲自扶着,摇摇晃晃回了晋王府。
青龙这一天玩得极开心,只觉得天底下再没有比他的耆卿更好的人。他性情骄纵,平常待人总是横挑鼻子竖挑眼,无论怎样都讨不到他欢心。今日却连眼神都柔和起来,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喜欢耆卿之类的话。
耆卿是晋王爷的字,平常少有人叫。地位低的人自然只称他王爷,亲属长辈则是直接叫他的名,这字取来之后,除去太傅叫过几次,就再没人提过。只有他知道之后,耆卿耆卿叫个不住。
听他这么叫着,晋王爷的心似乎也软了软,他伸手刮刮青龙的鼻子,语气里透着些宠溺:
“小醉猫,有什么话明早醒了再说。”
青龙胡乱答应几句,也听不清到底说得是什么。晋王也没再问,伸手把他抱了起来,替他除去外袍,好好地安置在床上,还给他盖了被子。
晋王的动作相当温柔小心,他把龙安置好了,站在床边看了他龙一会儿,直到龙发出均匀的呼吸。
他轻手轻脚地走出去,任鲥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任鲥的表情有点不耐烦,他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了。在他看来,如果去掉那些的部分,这件麻烦的活计实际上压根用不着费他这么多工夫。
他正准备进去,晋王扯住他的衣袖,压低了嗓音:
“别让他太疼了。”
晋王的眼睛里闪动着光,充满了柔情和不舍。任鲥皱了皱眉,觉得有点恶心。
这是什么台词?这话让他说得好像任鲥才是那个坏人。人类,尤其是这些达官贵人,总是如此虚伪。他们滥用假惺惺的眼泪,到最后可能连自己都要骗了过去,相信自己只是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做出了最好的选择。
他甩脱晋王的手,很不客气地答应一句:
“放心吧。”
晋王没有在门口停留太久,很快就离开了——虽然听说醉梦香对人体并无任何伤害,他也不想尝试。任鲥放轻脚步走进房间,点燃了香炉里放着的醉梦香。
醉梦香的香气一下子散出来。任鲥稍微站在门口停了一会儿,等着它的气味布满整间屋子,然后往床边走过去。
醉梦香对任鲥没多大效果,只会让他稍微有一点昏沉,并不影响他的行动。他来到青龙身边,看见他已经睡沉。
龙的面容显得很年轻,稚气未脱。任鲥向他伸出手,按着他的骨骼寻找正确的位置,找准地方之后,他用缚龙索穿过了龙的琵琶骨。任鲥并不想伤他,但龙的力量极强,倘若只是锁着平常的地方,只怕他两下就能挣开。只有穿了琵琶骨,才会让他失去绝大部分力量。
这本来应该是很疼的,但龙没有叫出声来,只是发出了一点轻轻的哼声,好像完全没醒。他的眉头皱着,好像梦见了什么不是很愉快的事情。不过梦境到底只是梦境,等他醒过来的时候,才会发现自己已经陷入了最为沉重的噩梦。
任鲥难得涌起了一点怜悯之心,尽量让自己下手稍微轻一点,但他的经验不是很足,还是不小心弄伤了一些多余的地方。不管怎么说,事情办完了。
这小龙从此被人囚禁在这儿,将来还不一定要受多少苦楚。龙族皮糙肉厚,寿命又长,被关上个十几年,不会对他的身体造成什么很大的影响。不过……只怕他以后再也没法相信人类了吧。
想到如今这一条天真的小龙总有一天会变成一条残酷暴戾的青龙,打破这牢笼,报复所有让他失去自由的人类。任鲥就觉得很没有意思。
如果不是为了顾循之,他大概不会做这种事吧。
他走到门口,熄灭了醉梦香,将剩下的一点香丸收进瓷瓶,藏在袖子里。这东西是他做出来的,又太过危险。任鲥不希望剩下的香丸落到别人手里,在给他增添新的牵扯。
跟他扯上关系的凡人,有顾循之一个也就足够了。
他出了房门,又走出好远,才看见王爷的那个跟班靠在墙边等他,鼻孔里满满地塞着帕子,似乎想要借此抵御醉梦香带来的睡魔,样子可笑极了。饶是这么着,他还是困得直打盹。
醉梦香的气息飘了出来,虽然很淡,还是颇具效用,这会儿,差不多整座王府的人都已经睡熟了。
那个跟班身边放着一盆水,他看见任鲥过来,连忙端起了水盆——这是任鲥之前就吩咐好的。
任鲥用那水盆里的水净了手,也不跟他说话,只是独自向王府外面走去。
走到王府的高墙之外,就嗅不到醉梦香的味道了。
任鲥独自走到顾循之那小院的门外,伸手推门,却发现门已经上了闩。他敲敲门,过了好一会儿,门才从里面打开。
晋王爷从顾循之院里出来,向着任鲥笑了一笑:
“辛苦了。”
第20章
任鲥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给青龙拴上锁链的时候,晋王已经到了顾循之的小院。
是小翠给晋王开的门,她没想到王爷居然会在这个时间过来,吃惊不小。晋王赏了她二两碎银,叫她上别处玩去。
这会儿天早已经黑了,小翠当然没什么地方可玩。不过她还从没拿到过这么大一笔赏钱,乐得直蹦高。揣起银子就进王府找小丫鬟们玩去了。
晋王进了院,还细心地闩上了门。
顾循之此时正躺在床上,其实有着南溟珠的护持,他并没有那么脆弱。只是任鲥和小翠都不许他轻易下床,他也只好乖乖躺着休养。
这会儿他听见门响,以为是小翠进来,叫了几声都没有人应。他挣扎着坐起来,却看见晋王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顾循之吃惊不小,赶忙要起来行礼,却被晋王一把按住:
“免礼免礼,顾先生不是病了?就别拘礼了。”
顾循之坐在床上,对着晋王笑一笑:
“多谢王爷来看我。”
晋王拉过一张凳子,坐在顾循之的床边:
“顾先生的病,我多少听人说了一点,具体情况倒是不很清楚。如今来看……可是很要紧吗?”
顾循之摇了摇头:
“虽说发得急,倒是没什么大不了。到底是修行过的人,一时半会总不至于就死了。”
晋王听他这样说,似乎松了一口气:
“如此这般就好。过几日等你要走时,我再赠你百金,作为送别之礼。虽说你们修道人不贪慕钱财,毕竟出门在外,有些银钱傍身,更安稳些。”
顾循之听见晋王这样说,颇有些动容,但他还是摇了摇头:
“王爷的好意我心领了,我既然与师兄同行,便用不着什么钱财。王爷的大事正需要用钱,就别浪费在我身上了。”
晋王听顾循之推辞,也就没有再劝,只是说:
“这钱你不要也罢了。不过在你走之前,我有几件事犹豫不决,还要同你商议一番。”
顾循之明知晋王手边许多事情都仰赖自己,如今自己要走,本就有些愧疚。此时听王爷说要与他商议,忙道:
“王爷请讲。”
晋王想了想,道:
“这会儿任公子正拿着缚龙索,缚龙的事应该是不会出什么问题。不过我想着,等到龙被关起来,具体的事情还有很多,最好还是找一个妥当人服侍。”
顾循之点点头:
“这倒确实是个问题,那么大一条龙关在府里,人多口杂,服侍的人须得谨言慎行不多话才好,又要忠心可靠。王爷可有什么恰当的人选吗?”
晋王点点头:
“我心中还真有个合适的人选,在我看来,小翠就很不错。她没有家人,身世简单,我买她的时候签的又是死契,过几天等你走了,正好把她派过去。只是小翠性子过于跳脱,话又说得太多,肯定没法保密。不过好在她不会写字,只要将舌头割去,也就没什么问题了。”
晋王的语气极为轻松平淡,好像平白割去一个人的舌头只是世间最平常的事,顾循之张了张口,刚想说些什么,却听晋王又道:
“……再者就是以后了,我想着将来三五年后,等我的事情成了,总不好将龙一直囚在晋王府里。若是放了他,恐怕他报复起来,整座京城的百姓都要遭殃。倒不如效仿高祖斩龙,既能永绝后患,又可以以龙肉为宴与百官同庆,岂不快哉。到时候无论顾先生在哪里,来信说与我知,我一定送一脔龙肉给先生。不过屠龙这事,只怕到底是逆天而行,说不定会降下灾祸。我一定向天祝祷,倘有天罚,降到我一人身上就好,千万莫要连累顾先生的师兄。”
晋王的话说得煞有介事,好像真的打算这么办,不过顾循之听着听着,就明白了晋王爷的意思,苦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