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不是?”谢灵欢怪叫了一声,冷玉般的手指轻点自家鼻尖。“你仔细看看我,嗯,你连我容貌都不认得了!在北俱芦洲洛阳城外翠螺山,你第一次见面就要杀我!我当时、我当时明明有自报家门,说了我姓谢,是昔日三十三天的青鸾仙将!”
“我那时魂魄不全。”花清澪蹙眉。“景渊,你不能同一个丢了魂的人认真。”
“哦——!”谢灵欢拖长语调,怪声怪气地讥讽道:“那我跟着你从幽冥到了巫山,你魂儿倒是找回来了。可你又怎样待我的呢?你没管我!你从头到尾压根就没管我!你忙着找这只鱼妖,你要同他说清楚,你要在他体内取骨,你和他……”
谢灵欢越说越气,连珠炮似的轰到这,他自己听了都觉得要被气炸了。不炸,对不起他自己!
“你和他总有事情要做!那我呢?!”谢灵欢指着自家鼻尖,气咻咻地道:“哥哥,你把我摆在什么位置?”
……胡搅蛮缠。
花清澪内心思索了片刻,又加了个“莫名其妙”。但是他嘴上却依然不温不火。
“景渊,你与他不同。”花清澪顿了顿,又特地补上一句。“你与谁都不同。谁也都不及你!”
“哦——!”谢灵欢满脸都写着不爽,把指向自家鼻尖的手指放下来,转而指着鱼妖朝云。“那就把他给办了!”
花清澪:……
算了,这个小性子的家伙,不就是需要被安抚吗?
花清澪回忆了一下谢灵欢最爱的动作,牵起谢灵欢杵在那的冷白手指,凑到他鬓边,轻轻地亲了一口。
咦?谢灵欢当时就瞳孔放大,表情呆滞了一瞬。待反应过来,立刻紧紧抓住花清澪的手,嘟囔道:“哥哥就是小气!”
花清澪仔细看了眼他嘟嘴的模样,轻轻地,在那两片冰凉的唇印上一吻。
“唔……不够,哥哥我教你。”
谢灵欢立刻得寸进尺,紧紧地咬住花清澪,一路攻城略地,缠绵了足有半盏茶。在两人衣衫都凌乱的时候,花清澪气息不匀地推开他。
“景渊,你先下来。”花清澪脸皮难得涨得通红,小小声地推拒道:“须还有外人在。”
“反正他的六感都被我封了。”谢灵欢压住这人手脚,沿着雪白衫儿又吻进去些,口齿不清地嘟囔道:“再说了,昔日你我又不是没做过!”
“做过什么?”花清澪蹙眉,难堪地挣扎着吐出一声低吟。“景……渊,你、你先把话说清楚。”
“这档子事,说不如做呢!”谢灵欢得了势,立刻嬉皮笑脸地道:“当初在第三十二重天后的仙洞,哥哥你不是早就让我吃过蜜?”
“胡说!”花清澪眉头蹙得更紧了。“我记得分明、分明只是……”
“你让我吃了啊!”谢灵欢扬眉。“还是我教你的。”
花清澪把脸转过去,脸颊擦着地宫青砖地,越发难堪了。“景渊,那不是合婚。”
“啧,都洞房了啊!”谢灵欢神气活现地道:“怎地不算!不就是差个拜天地吗?”
“你……”花清澪越发羞于启齿,但是他转念一想,又忍不住有些吃惊。“景渊,你晓得洞房要做些什么吗?”
“怎地不晓得!”谢灵欢一听居然被质疑这个,顿时老大不高兴了。“哥哥你又忘了,我执掌渊狱,魔窟内什么没有。你居然怀疑我不晓得合.体之事?!”
花清澪松了口气。“那你就该晓得,你我并不曾、并不曾合.体,那个不算。”
“算。”谢灵欢吻了吻他唇瓣,声音转为轻柔。“我觉得算。”
“不算的。”花清澪却异常固执,他想起先前与鱼妖辨别真伪时的法子,坚持道:“我真正的花蜜,是无味的。”
“啧啧,这个还要管它香不香?”谢灵欢当真笑出声了。“哥哥你可真是个老实人!你的滋味我都尝过了,婚契之事也早在四千多年前我都托付给帝尊了……”
谢灵欢突然顿住口。
花清澪愣了愣,随后挑眉冷笑道:“说啊!怎么不继续说了?你我在仙洞之事,是万年前。当初你不是说回去就禀告凤帝?原来当时你没有!”
花清澪倏地用力掀开谢灵欢,掸衣坐起身,冷笑不已。“景渊,原来当年你也骗我。”
“我不是、我没有!”谢灵欢叫他掀翻在地,张着嘴,着急忙慌地辩解。“哥哥你听我说!”
“没空听!”花清澪从容起身,衣衫凌乱地挂在肩头,露出大片雪脂般的肌肤。他唇边噙着朵冷笑,轻声道:“世人都欺我骗我,景渊,我曾以为你不同。”
话语很凉,唇边笑更凉。
谢灵欢突然沉默了。
于是花清澪的心也倏地凉了下去。他冷笑着后退了几步。“景渊,你当日为何骗我?既不想娶,又为何在今时今日,执着于与我结契?”
在谢灵欢欲言又止的表情里,花清澪似乎再次窥见了万年前瑶池畔那一幕。无数的手指对着他,指指点点。无数双嘴张张合合,人言可畏。
“谢、景、渊,你莫不是嫌我脏?!”花清澪眼眸乍红,深藏于眼底的血魔印呼之欲出。“你若当真介意我与朝云的事,为何又要来骗我?骗了我一次不够,竟然还要骗第二次?若不是今日你说漏了嘴,是不是,你还要接二连三地骗下去?!”
“我没有,我真的不是这个意思!”谢灵欢仓促地走近,试图抓住花清澪的手,却一次次被甩开。
地宫内香烟袅袅,幻海中的无根花繁育出了新的枝蔓,从繁花深处探出一簇簇异香扑鼻的碧青色花蕊。
谢灵欢放下手,叹了口气。“香!”
花清澪置若罔闻,依然站在那,一脸愤怒。
谢灵欢只得再次提示他。“有一则鱼妖没说错,当日里……你在瑶池畔流的眼泪,的确是含有异香。我扶你时,曾尝过你的泪。而且,你当时喷了口血,血液中也确有异香扑鼻。”
“不可能!”花清澪断然否认。“我的元身是无根之花,哪来的香味?”
“所以蹊跷。”谢灵欢小心翼翼地斟酌着字词。
先前他不提,是因为鱼妖体内残存的花蜜味道,与他当时在花清澪身上嗅到的一样。不怪鱼妖认错!就连他也一直以为花清澪的元灵是有异香的。就连在仙洞内,动情后的花清澪扑在他怀里,他试探着吻这人时,也是满口花蜜异香。
就连那人后头……嗯,也是香的。
他当年还尝了满嘴花蜜来着。
所以他一直不知道,这原本是桩误会……直到他从仙洞回到凤宫,在避开朱雀后,独自与凤帝商议着他要娶花清澪,结果凤帝对他说,花清澪的异香不祥,怕是入魔之兆。
万年前,在凤宫辽阔的星海下,凤凰儿对他道,青鸾,你我皆是同气所化,你择了极情道,便须谨慎。况且他眼下神魂受损,按照你说的,就连神智都不太清楚,此事且再缓缓。
这一缓,就是大半年。
某日他正在凤宫外当值时,突然传来噩耗,说是原本在仙洞内静养的花清澪冲到了轮回井边,自行剔除仙骨两百零八块,天仙躯体堆成了座白骨山。
他仓惶地奔到轮回井边,却只捡到了一块腰牌。
从此他与凤帝便生了嫌隙。他恨诸天,就连与他同气所化的凤凰儿,他都恨。
他怀着无边恨意,在道争持续到第六个千年的时候,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到倦了。他一心求死,在第三十二重天的白玉阶前战至力竭。
……而这一切,溯源到最开始,便是因为凤帝说,花清澪的元灵不该有异香。
如今花清澪亲口也承认了,他确实是露珠儿般的洁净。他的元身与元灵都不曾染过七情六欲,所以,他的花蜜也不该有香味。
那么当日里瑶池与仙洞内的异香,就很可疑。
“清儿,”谢灵欢斟酌着字词,慢慢地道:“我当日里,从仙洞回到凤宫,便与帝尊禀报过你我之事。”
“他瞧不上我是不是?”花清澪扬起尖尖下颌,厉声道:“只因瑶池那件事,所以他瞧不起我,不愿意让你与我结道侣,是也不是?”
“……不是。”谢灵欢答得异常艰难。“他只是提醒我,你的元灵不该有异香。”
“你竟然连这事都告诉他?”花清澪满脸不可思议。“你我之间最亲密的私事,你都告诉他?你与他到底什么关系?”
谢灵欢:……
他倒是没想到,他也有被人堵嘴的时候。
但是他与凤凰儿的关系,还当真是个绝密。他真不敢与此刻入魔的花清澪说……说了,怕引起此方小世界的警觉,届时天地震动,那他与凤凰儿共同酝酿的那个绝密计划,也就泡汤了。
“清儿,你信我一次。”谢灵欢避重就轻。“我想娶你这件事,从来都没变过。”
“呵!”花清澪怒极,振衣冷笑不已。“好大的施舍!你当我是什么?你是不是还指望着,我得感激涕零?我堕了魔,混的人不人鬼不鬼,你这位渊狱之主居然还肯顾及昔日旧情前来娶我,我就该知足了,是吗?”
花清澪望着谢灵欢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你可以囚我绑我,你能压着我去三十三天逼婚,但是我的心和我的灵,我永远不会原谅一个欺我负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