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透双眼瞪大,连嘴都没合上,只是傻傻地摇了摇头,显然有些吓坏了。
“娃娃,别怕,你若见着了那男娃,告诉我们,这好吃的点心就归你。”见黑衣男子使了个眼色,其中一名蓝衣男子从怀里掏出被帕子包好的点心打开展示给阿透看。
“……”阿透长这么大从未见过如此雪白香软的食物,闻着味道一丝透明的口水从嘴角滑下,显得更傻了,可他仍是傻傻地摇了摇头,只是眼睛直盯着那点心,充满了渴望。
“这是西市有名的小傻子,你们问他?真是比傻子还傻!”另一名穿着红衣的男子,姿态妖娆,如女子一般唇红齿白,甚至连说话声音都比一般男子尖细许多,他看向阿透的眼神厌恶至极,仿佛多看一眼都怕沾上一丝傻气。
“傻子?!白废老子时间!”脾气暴躁的褐衣男子直接一脚将阿透踹到墙上,看到疼得直抖的阿透还直盯着那蓝衣男子手里的点心,更是气得想上前直接用剑将这傻子穿个透心凉。
“别浪费时间,继续找人!”黑衣男子瞪了褐衣男子一名,知道阿透是傻的之后,再没看他一眼,甩了一下长披风带着几人直接离开。
“唉,你也是无妄之灾呀。”蓝衣男子目光中带着淡淡的怜悯,小心将手中的点心用帕子包好,放到阿透的面前地上,然后也跟着其他人离开了。
过了好一会,那些人没再回来,躲在杂物后面的妫延疯了一般推开挡在面前的一切跑了出来,他小心来到阿透面前,看着疼得缩成一团直抖的阿透眼中竟有些湿润,他伸出手,又不敢碰他,他不知道他伤到了哪,无从下手。
“阿透……”妫延小声带着颤音的开口,阿透本缩成一团的身子顿了一下,像是春天时路边坚强的小野花又慢慢舒展开来,他将一直护在心口的东西递到妫延的面前,那是那蓝衣男子留下的点心,他一点也没有碰。
“阿延,吃!”阿透脸上还带着青紫,可能刚刚是头撞到了墙,额边血红一片,可他还是笑得灿烂,傻乎乎地将最好的食物送给妫延。
“阿透,也吃……”妫延的声音有点哽,有多久没有一个人,这样无关其他的对他好了,他小心接过被帕子包得很好的点心,虽然这点心精巧,却也是他平日里常吃的,他小心捏了一块放到阿透的嘴边。
“阿透,有,阿延,吃!”阿透见妫延递来点心,赶紧摇头,然后将掉落在墙边的硬饼拣起来,正要往嘴里塞,结果被妫延直接拍掉,看着那像硬饼像石头一般滚到一边,阿透眼中带着心疼。
“阿透,吃这个,你不吃我也不吃!”妫延将那块硬饼子打掉,态度坚决。
“啧啧啧,感人哟,既然都不吃,那你们就别吃了,饿着肚子一起上路吧。”红衣男子阴阳怪气的声音又从巷子口传来,吓坏了两人。
“呵!我就说有什么不对,还好回来看看。”褐衣男子脸上带着残忍的笑容,将手中的长剑挽了个剑花。
“你们不要杀他,你们主子要什么,本公子都答应了!”妫延赶紧将阿透护在了身后,他自己也没想到,坚持了几天的自己,竟会为一个小傻子松了口,果然,傻气会传染的吧。
“不必了,我们主子现在……要你的命!”黑衣男子淡淡抬了脸,忽然抽剑就向两人攻来。
妫延愣了一下,他竟连活着的价值也没有了?可惜,拖累了这个好心的小傻子了。妫延正想着,忽然觉得腰间一紧,身子被强行扭转,那个好心的小傻子就紧紧抱着他挡在他的面前了,心尖像是被什么东西撩动了一下,颤巍巍的,说不出的滋味。
直到许久,两人依然什么事都没有,妫延这才回头看到,他的侍卫们总算是赶到了,之予挡下了黑衣男子的剑,他们安全了,妫延脚下一软,抱着阿透跌坐在了地上。
很快,那几名男子均被生擒,之予办事妫延是放心的,他正想将阿透扶起,没想到一名侍卫就过来拎起阿透的后衣领甩到了一边,然后才恭敬地将妫延扶起,另一名侍卫赶紧送上厚实温暖的长披风将妫延裹得严严实实。
妫延看到被甩到一边的阿透,明明被撞痛了肩膀,却一声不敢吭,他小心将散落在地上没被踩散的点心拣到帕子上包好,然后连滚带爬地将那块已经脏得看不出是什么的硬饼子拣起,然后缩成一团,继续啃着,仿佛他的一生就只配拥有这块豆饼,那些好的香的甜的美的,均和他的世界无关,他连试图尝试都不敢,妫延心尖疼得发紧,恨不得一脚直踹那名敢欺负阿透的侍卫的心窝。
妫延默念了两遍为君之道后,这才只是瞪了一眼那名侍卫,然后对着其他人吩咐,“将阿透……将这孩子带回府。”然后转过身子,矜持地上了马车,既已脱了险,他们二人自身份有别,不过相救之恩不能不报,他自保他一世无忧就可。
妫延被一群人簇拥着回了他的府邸,不过换了件衣裳刚将自己收拾整洁,宫里就派人来接他了,离府前,妫延竟还记起那个小傻子,心中一暖,对着管家吩咐了一句,“带回来的孩子,别饿着他了。”
妫延想着,等他回来,再让人好好照顾他,养一个闲人,他还是办得到的,现在先让这小傻子吃好再说。只是,妫延没想到,他的这一个疏忽,再加上琐事繁多,他与这小傻子再见竟已是三年后的事情了,而他立誓要保一生无忧的小傻子,终是因他的不经意而受了三年的委屈。
妫延有时候觉得这世间之事太过无常,变化之快让人摸不着头绪,只怪自己是个凡人,看不透也悟不清,连自己的人生和命运都无法掌握,只能被命运推动着向前走。
妫延幼时并不住在都城之中,他们一家四口住在城郊的小村子里,父亲耕地母亲织布,祖母料理家事,虽日子清贫,一家人却也过得其乐融融。
改变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似妫延三岁那年,他自小早慧,那日之事记得清清楚楚,那天是他的生日,母亲高兴地告诉他,他将要有一个弟弟或妹妹了,祖母说双喜临门,自是要好好庆祝的。那是他正在吃母亲做的寿面时,一群人闯进了他们家中,带头的是一名如玉般的公子,他一身白衣摇着折扇,目光带着怜悯,他告诉他,“阿延,你姓妫,我是你的叔父。”
他们一家被带到了一个很大的屋子里住,父亲不用耕地他们也有吃有喝,母亲不用织布,他们也能有想要的东西,只是他们没了自由,终日只能待在一方院中,后来祖母坦白他们才知道,原来父亲是当今君上的亲子,祖母原是君上身边的侍女,一次君上不知为何烂醉唤着她“小鹿”强得了她的身子。
祖母知道君上只好男风,她怕君上知道后她不得活命,于是想尽办法逃了出来,只是没想到不过一夜就怀上了孩子,她不敢妄想母凭子贵,只带着一家人隐姓埋名平淡度日,只是没想到还是被君上的胞弟给找着了,他们其实都懂,君上无后,今后这君主的位置自然是留给胞弟的,若他们出现在世人面前,那这君王之位花落谁家就不太好说了。
住进这大院的第二个月,祖母自缢了,没了她,就几乎无人证明他们的身份了,可惜他们仍未得到自由;住进大院七个月后,妹妹降生,按规矩怕夭折先不取大名,母亲叫她“二丫”,叔父来时似特别喜欢她,亲自为她取名“遥”;妫遥百日过后三日,君上故去,战神叛逃,那日之后叔父再来时,像是变了一个人,他问,叔父告诉他,他错了,他渴求的东西,原来就是一开始拥有的,只可惜他将他弄丢了。
“阿延,你以后一定要护好自己的宝贝。”妫延点点头,他的宝贝是他的家人,他自然会护好,叔父也是他的家人,叔父说,等他当上君主之后,自会放他们自由,他信!
新的君王继任了,妫延一家的日子却并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叔父将他带在身边了,叔父同父亲说,“阿延这个孩子聪明,不要耽误了。”于是他就跟着叔父学习,只是他学的东西叔父却不再继续钻研了,他开始学道,学卜卦之术,叔父身边的之予说,叔父从小就资质上佳,学凡事道理快,连仙家道法修炼都快。
叔父有许多宅邸,可他却独爱一处不甚华丽的后院,那处的里屋除了叔父只有他贴身的之予和阿鲤能进去,后来多了一个妫延,其实里面也没什么特别,甚至里面放置的衣物摆件都不是叔父的。可叔父几乎天天都待在这里,内室有一幅叔父亲笔的画卷,那画上山间精灵般的白衣男子在崖边迎风站立,山风吹起他的纱衣,似随时会随风飞走消失不见一般。
许多年后,妫延知道了,这名男子是被叔父弄丢的宝贝,叔父说当年有真人卜卦说他身份贵重,他不信他死了,所以他不停的卜卦,以求有生之年得以再见一次,他有话同他说,很重要很重要。
继任的君主原就身体不好,当上陈国君主不到五年就病逝了,当世人都道公子玙成为陈国君主是理所当然的时候,令世人震惊的是,公子玙找到当年老君主遗落在民间的亲子,要将君王之位归还,百姓虽议论纷纷,但谁是君王与他们的生活关系不大,而彼时陈国众大夫与将军又都是公子玙的人,自然听从他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