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到了薄暮空潭,裴听遥发觉人太多,并不想挤过去,就隐去了一边。白决一回头他人就不见了,只好自己穿越看热闹的人群来到约定地标,一下子看到了韩楚。
他笑着打招呼:“不好意思啊,来晚了,有点事耽搁了。”
他扫过溪对面的围观人群,忽然捕捉到一袭紫衣,定睛一看果然是陶漱。白决扬起手:“陶仙师。”
陶漱对他点头示意。
陶漱身边,苏紫捂着心口激动道:“呀呀呀,不得了,真的是个美人胚子。讨厌,为什么不来我们月下章台。”
韩楚因为他迟到心中不快,本以为他是怯场了,但现在看他这幅兴高采烈的模样也不像,碍着好多人在他才没有发怒,不过少不了奚落两句:“白师弟,你终于来了。再不来,太阳就落山了。”
白决抱拳:“对不起哈,真有事耽误了。咱们现在就比过,速战速决。你需要热个身吗韩师兄。”
韩楚冷笑:“不必!来吧。”
围观的弟子们议论的声量已经大到前面奉使们都能听到的地步。
“天啊,白决在想什么?真的拿着把剑就过来了?!他是来挨打的吗?”
“我真的要晕了,没人告诉我白决长这么好看啊,怎么办我立场动摇了,我不想看到他挨打了。”
“这……我要是韩师兄也下不去手吧。”
韩楚如果还是一个月前的韩楚,搞不好真的会下不去手。但是自打两次过招两次失利,尤其第一次还毫无颜面地被揍晕,他可不敢对眼前这狐狸精有什么怜惜之情。
他看到白决在他对面拔出剑,简直要笑出声来。
他道:“白师弟,你的乐器呢?我可不想欺负你啊。”
白决笑着转动了一下枉清狂,剑刃反射出一道刺目的冷光:“韩师兄,这个就是啊。”
韩楚心道找死,嘴上挂着礼貌的微笑:“哦?那就让我见识一下吧。”
他话音刚落,白决就朝他削过来。韩楚果如云书里说的要让他三招,眼下光躲闪没有出手,也没有拔剑。
白决在他耳边道:“别后悔啊,韩师兄。”
韩楚再次冷笑。
笑完,他耳朵一动,忽然品出一丝不对劲,他怎么好像听到了铮铮弦鸣?是谁在弹奏瑶琴?
“别分神呀,韩师兄。”剑光一闪,韩楚的衣衫被划破了一道。
韩楚大惊,倏然拔剑。第三招还没有让,已然出手。白决的剑招刁钻的匪夷所思,刚才伤到他的好像甚至不是剑,而是乐声化成的剑气。
怎么回事?白决到底用的是乐道还是剑道?
再仔细一听,那琴鸣声竟然是白决在弹剑,是剑声模仿出的瑶琴声,惟妙惟肖。激荡在枉清狂周身的灵气如同湖水之面,每走一个音,便荡出一圈涟漪。
白决利用剑器作乐器,聚集起周遭的灵气,辅以裴听遥教他的那套快剑,琴鸣有声,剑出无形,四面楚歌。
“韩师兄听过这曲子吗?”白决笑问,“是我们中洲的琴曲,曲名《文王操》,我初听便油然而生一股对圣人的敬仰之情,君子德行当如是啊,学剑之前也要先学做人,你说是吗?”
白决的快剑配合乐声激起的剑气,细密凛然,无处可躲。短短数息韩楚周身已经被划破好几道,他甚至还没碰到白决的衣角。
一开始他没分清白决的路数,乱了阵脚,一步乱步步乱,白决的招式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他眼花缭乱。澶溪剑法讲究一个奇巧,可白决的剑比他更奇巧。他的剑纵使千变万化,却都仿佛被曲意结成的网包裹其中。
他满头大汗,受了白决的言语刺激,再也掩饰不住惊怒:“师弟是来教我做圣人吗!”
“岂敢。只是和韩师兄探讨一二,像那种背后偷袭、纵火害人的手段,非君子所为吧?”白决的姿态简直轻松写意。
韩楚生怕白决当众揭穿自己,无能狂怒:“怎么,师弟德行十分高尚,堪比圣人了吗?!”
“虽不能至,心向往之。”白决淡淡一笑,“都在曲子里了,请师兄一听。”
随着这句话音一落,枉清狂连鸣三声,剑背拍中韩楚的左腿,迫使他跪了下来,随后剑尖就指住了他的眉心。
万籁俱寂。
果真是速战速决。不要说韩楚,围观的弟子也没有几个看清楚了白决的剑招。要不是白决说起《文王操》,他们甚至以为集体幻听了。
“啪、啪、啪。”剑门奉使,韩楚的师父冯友春率先鼓起了掌,“好剑法,好曲子。”
冯友春左右看了看,叹息:“可惜周奉使没来,没亲眼瞧见自己的弟子有多出色。”
陶漱也紧接着拍了拍手,见白决朝自己望过来,再次对他点点头:“不错。”
心门奉使此话一出,薄暮空潭的几个弟子在薛谅的带头下也跟着鼓起掌来,薛谅笑开了花,心想赚了赚了赚翻了,嘴上便忍不住高喊:“白师弟真棒!”
其他弟子则依旧寂静无声。
他们很难相信眼前所见,白决竟然真就赢了韩楚,还是用剑。而且他那剑招看上去十分古怪,虽然有聆玉章的路子,也有其他影子。
可是冯友春都没说什么,他们也不敢质疑。如若换一个古板一点的奉使在这里,恐怕会拿这个做文章了。
不过比起质疑,他们更多的是惊愕和敬佩,那句广为人知的调笑金句——“谁说乐道不可以用剑?”居然一语成谶。
就在他们所有人眼前,白决用一把剑,舞出了乐门的功法。
今天以前,谁敢想?
白决收了枉清狂,对韩楚笑道:“师兄,承让。”
韩楚抬不起头来,他到现在还不敢相信自己已经败给了白决。
白决往人群里张望了一下,没看到裴听遥的影子,心里有话问他,也不愿多留,就对陶漱那边挥了挥手告辞,又向为他呐喊的薛谅挥挥手表示感谢,最后还准确找到了人堆里的宋杳杳,和她说:“师姐别忘了答应我什么。”
然后就走了,走得一点没留恋。
*
“你说,他的剑招里有咱们崖岛快剑的影子?”裴潇惊讶地看向银盏。
银盏才从薄暮空潭看了热闹回来,绘声绘色地和裴潇父子俩讲了见闻,还把在周围听到的小道消息当做乐子讲出来,都是关于白决以前多传奇的。
裴谨不以为意:“不是出招快一点就叫快剑,银盏,你看错了吧。”
银盏本来说的时候就很犹疑,裴谨这么一说,她立即就改口了:“可能吧。仔细一想确实也不像,听说是他们澶溪乐道的路数。可是他太厉害了吧,乐道竟然用剑。我听周围澶溪的弟子也觉得不可思议呢,看来澶溪整个乐门上下就他一个是这样。”
裴潇摸了摸下巴:“岂止澶溪就他一个,其他仙门也没听过有第二个。真是英雄出少年,可惜我没亲自去看看。”
裴谨一挑眉:“有机会一定会会他。”
银盏便道:“他虽然厉害,又怎么比得上少主。少主才是最厉害的。”
裴潇笑道:“银盏,那我呢?”
银盏努嘴:“哎呀岛主,我说这一代年轻修士里嘛。”
裴潇佯装悲伤:“是啊,我老了,哎。”
裴谨嘴不留情:“是啊,你老了。”
裴潇:“……”
银盏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拍大腿,叫道:“对了对了,那个白决,他长得好像少主画里的人!”
今天第二次被提起那个画了,裴谨森然笑道:“银盏,你的舌头也不想要了?你根本就没看过那画。”
银盏吐舌:“少主,有次你把画挂在书房墙壁上对着看了好几个时辰,我那天路过扫到了一眼。”
裴谨一记眼刀飞过来,她赶紧赌咒发誓:“但是没看仔细,就是扫了一眼而已。”
金蕙适时插嘴:“那可遗憾了,你要是没跑出去,就能欣赏到少主的画了。”
银盏:“啊?”
裴谨:“给,我,闭,嘴。”
裴潇窃笑不已:“我说小银盏,那个白决怎么你了,你回来以后三句不离他,一会儿剑招像咱们崖岛的,一会儿长得像谨儿的梦中情人,你别是看上他了?”
“什么梦中情人!”裴谨在他爹面前倒是活灵活现一点,还会恼怒呢。按他的脸皮,若是换个同辈,他肯定供认不讳,把别人说到脸红为止。但论脸皮厚,他觉得自己比不上亲爹。
银盏一听那个是少主的梦中情人,连连摆手否认:“没有没有,我没有。岛主不是说了吗,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纯粹欣赏他长得好看而已。
金蕙就比银盏聪明多了,她一看就知道少主在想什么,替银盏圆道:“只是再美也美不过画中人就是喽。”
裴谨倒头往床上一趟,侧过身背对诸人,冷冷道:“吵死了,出去出去,我睡了。”
裴潇笑道:“好好好,我们出去了,谨儿休息吧。”
裴谨两眼一闭,一副已经睡着了的样子。
等到人走完了,他才重新睁开眼,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嘴唇,脑海里闪过一些画面,那个漂亮仙子躺在他怀里,秀目轻合,恬静地像一只无害的小白狐。他的心怦然一跳,一点一点俯下身,吞咽了一下,然后捕获了柔软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