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鸣仙客小心翼翼道:“宗主,赌局撤掉没问题,可是云书不好吧,你知道,谒金门的自由度向来是很高的,这样子做没法和大家交代。”
慕真的态度不容分说:“撤掉。最近这阵子你们几个多谨慎一点。别让孩子们闹太凶,多鼓励他们专注功课。”
其中一个鹿鸣仙客趁慕真不注意赶紧用传音鸟给薛谅发了一条消息,叫她速来谒金门统计赌注。明面上撤了,私底下继续嘛。
他们也捉摸不透宗主这突然袭击是唱哪出,悄悄和宗主身边的人打听,说是有个神秘贵客来澶溪宗了,贵客身份不同寻常,宗主不想让对方看到澶溪宗管理不善的一面,所以这几天各个分支都收到些整改的命令。
今天终于轮到谒金门了。
“不知何方神圣,让宗主这么上心?”鹿鸣仙客在后面小声交流。
“谁知道啊,还整这么神秘,没有公开招待。要不是知道咱们宗主日理万机,真怀疑她老人家在哪儿寻了个道侣回来。”
“嘘!别瞎说。听说是那位贵客的意思,不想张扬,是要去洛阳论道的,路过咱们澶溪宗小住几天。”
“去论道的?那应该是个大人物啊。但咱们宗主和哪个大人物有交情?”这也不是他们瞧不起自家宗主的意思,主要是他们宗主年轻,继位不足三百年,还没来得及还各大仙门洞府建立起人脉关系呢。
“别看咱宗主在仙门掌门中算年轻的,她对那些前辈向来不卑不亢,这次是怎么了?也太重视了,看她这架势,我都以为是崖岛鸿元尊上亲临了呢。”
鸿元便是剑皇的正式封号,剑皇只是民间的称谓。
他的伙伴笑了:“想什么呢。”
崖洲岛的人都是独来独往的,就连北邙剑宗都不给眼神,更不要说是他们澶溪宗了。鸿元尊唯一参与的仙门共同活动大概就是洛阳的丹心楼论道了。那是十大仙门的佼佼者都会去的活动,他们的宗主也会参与。可如果说鸿元尊路过澶溪宗,还提出小住几天,那简直是绝无可能。
于是谁都没把这句玩笑放心上。
慕真又指出几处不妥,鹿鸣仙客们一一记下,擦了擦额上虚汗。
差不多要走的时候,慕真忽然问:“那个叫白决的聆玉章弟子,为何要挑战韩楚?”
韩楚她是有所耳闻的剑门弟子,每个分支都有些出色的新人,慕真很关注年轻一代的培养。她自己就算是宗门之主里年轻的,很理解小辈们需要机会。像这种弟子之间点到为止的交流,她还是挺鼓励的,可白决和韩楚的“交流”看起来并不平等。
鹿鸣仙客又擦擦汗:“呃,白决他……好像就是这个风格。”
慕真未予评判,点头示意弟子们,转身带着下属走了。鹿鸣仙客们在后面摸不着头脑。
慕真刚才检阅那些云书,不是没看见风言风语,以她的见识自然不可能凭些捕风捉影的话论断一个人,但她仍然觉得白决会输。
看谒金门上的风向,白决输了恐怕会遭到全宗门的冷嘲热讽吧。这对年轻人打击也太大了。
她叹了口气,对身边人道:“你把我放在地库的金灵石拿两颗出来,等他们交手之后,以周奉使的名义去送给白决吧。”
身边人熟知她作风,便问:“明天就是他们约战的日子,宗主想去看看吗?”
“唔……有空的话也不是不可。”慕真仔细想了一会儿,“看尊上的心情吧,他如果想参观一下我们宗门小朋友的日常活动,明天就带他去看看。”
身边人忍不住问:“宗主,鸿元尊上这次来到底是为什么,您就一点也不过问清楚吗?您真信他说的就是来参观一下吗?他那长子裴谨也是,就待在您备的房间里一步也不出去,那些仆人每天进进出出神色匆忙,太古怪了吧。”
慕真睨他一眼:“就算别有目的,一定也是私事。能帮就帮了,我刚继任那会儿他也在其他宗门前帮我说过话。一代剑皇,你觉得他用得着和我玩阴谋诡计吗?”
身边人赶紧垂下头:“是,属下小人之心了。”
第14章 崖岛有梦06
裴潇从薄暮空潭回澶溪城时,还颇为兴高采烈。他好久没和人切磋,实在技痒。自打三百年前剑仙和剑圣那俩家伙一个退隐一个闭关,他简直寂寞到无聊。
这次来澶溪宗,还能顺便找陶漱活动下筋骨。
陶漱是他从前结识的一个后辈,当时陶漱还是安禅寺里的一个小僧,现在已经是心道代表人物了,这尊大佛藏在澶溪小庙里,日子过得倒安稳。
他和陶漱,算是淡如水的交情,陶漱这人看起来无欲无求的,什么事情都波澜不惊,见他突然出现在澶溪宗都没起伏,这心境可令他佩服。
这偌大的澶溪宗他只认识两个人,除了陶漱,便是宗主慕真。
慕真在他印象里就是个小姑娘,小小年纪担起了大宗重任,他这个老人家对仙门后辈能提携就提携一下,因此当年的论道上帮慕真讲过两句话。
这次突然造访,本想拜托陶漱安排一下,谁知道陶漱和慕真一提,慕真就全权接手了,替他们安排得十分妥帖,连原因都不过问。
事实上原因是有些难以启齿,是为了他的独子裴谨。
三百年前仙妖之战中,他妻子替他挡下了妖王的一道诅咒,谁料诅咒没有落在妻子身上,反而害了她腹中八个月大的婴儿。
那婴儿被早产后没多久,他妻子也元气大伤,随后仙逝了。
裴谨早在母亲腹中,就被打散了一缕灵识,那缕灵识在混战中不知所踪,流落了三百年,也没任何下落。
之所以不足为外人道,是因裴谨缺了那缕灵识,身上带着奇怪的重病。他一直怕裴谨自卑,怕外界的风言风语伤害到独子,便把三百年前的事情隐瞒了,甚至没告诉裴谨。
他怕裴谨对母亲的死心有芥蒂,对自己的不完整难过。
就连崖洲岛的一些仆人都以为裴谨只是生了怪病。怪病发作起来,裴谨就高烧不退,胡言乱语,神志不清。
裴谨不知道自己有一缕灵识在外流浪,两个月前裴谨无意提到,自己频频梦见一个相同的地方,那地方自己从来没去过,可是真实的就像当真存在。裴潇立即猜侧那可能是来自对灵识的感应。
梦里的地貌听起来像是岘山。
所以裴潇打着路过澶溪宗做客两日的名号,带裴谨来了澶溪宗,想试试裴谨能不能感应到灵识的下落。
几天前他们抵达岘山,裴潇表达了低调的愿望后,慕真给他们安排了城里的一所民宿,头几日裴谨状况转好,甚至在他的助力下,隐隐有扯回那缕灵识的迹象。
可今天裴潇刚从外面回来,就听到仆人大呼不好。
裴潇冲进屋一看,裴谨安静坐在床上,见他回来,还若无其事地点头:“回来了?我要的画册呢。”
再仔细一看,裴谨整个人都变成了灵体的状态,伸手过去,只会穿透他。
裴潇心里咯噔一声。
这是最不妙的情况,那就是灵识自我意识太盛,甚至抢夺走了主体的身体。
“谨儿,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裴潇坐在床边,掏出些珍贵的灵丹想叫裴谨服下,却被裴谨用灵力挡开了。
“没有。”
裴潇故作轻松地笑道:“没关系,过一阵子就好了,不会一直这样的。谨儿别怕。”
“我不怕。”
裴潇心中叹息,他纵然被称作剑中皇者又如何,甚至帮不了自己的儿子。灵识若真与主体割据拉扯,只有裴谨自己才能帮自己。
裴潇偏过头吩咐守在床边的两个丫鬟:“此事不要张扬出去。”
裴潇从怀中摸出一本画集递给了小儿子:“喏,你要的。要来干什么啊?”
裴谨接过来:“参考罢了。”
一旁的丫鬟银盏道,“岛主,今日慕宗主来过,问您有没有兴趣参观澶溪的其他城郡,她说今天下午在薄暮空潭有剑道和乐道弟子的交流,如果你想去看她就安排一下。”
裴潇一心记挂裴谨,哪里还有兴趣,他摆摆手:“不用了,替我谢谢她的好意。”
裴谨却忽然道:“我想看看。”
银盏一愣:“少主,您现在的身体……不合适到处走吧?”
裴潇也道:“是啊,万一途中又难受了呢?还是在这里修养修养,我陪着你。”
裴谨看了看自己的样子,沉默了。
银盏提议道:“少主,不然银盏帮你去看看,回来讲给你听。”
裴潇道:“嗯,这个好,银盏你去吧。回来也给我讲讲。这澶溪宗的小朋友啊,都挺有意思的,比咱们崖洲的弟子们活泼很多啊。”
裴谨道:“还不是崖洲规矩多。”
裴潇:“……”
银盏掩唇一笑:“那我去了。”
另一个丫鬟金蕙看着银盏轻快跑出去的身影咋舌:“银盏这丫头是就是自己想出去逛逛吧。”
裴潇反问她:“你不想出去走走?这澶溪宗还挺有特色的,好多东西在咱们崖洲可看不到啊。”
金蕙笑道:“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见着少主画中的美人呐?”